第544章 公務員真的苦(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898 字 6個月前

“那你呢, 你為什麼打他?”

“他推我!”

“我沒推你——誰推你誰下拔舌地獄!”

“你!你這明知地獄是迷信你說這話!”

“好了好了好了,都彆吵!”

夜已經深了,更士署內卻還是燈火通明, 玻璃煤油燈好像不要錢似的, 在衙署四壁上燃得雪亮,闊大的衙署內人來人往,發生糾紛來調解的,出了岔子被逮進來問話的,以往百姓進門問話, 多數都還能混個單間的問話室, 可這會兒人實在是太多了, 小糾紛就隻能將就在大廳處理。更士小武捏了捏眉心,疲倦地喝止了兩個當事人的爭吵,他有些貪婪地抽了抽鼻子:這股子燉罐的味道實在是太香了, 可出現在這裡卻是如此的不合時宜——都幾點了他還沒吃晚飯那!

“動什麼氣啊?”他有些疲倦地說, “都沒聽見醫囑嗎?你們最忌諱動氣、動武,這要是燙傷潰爛的話,就眼下這天氣,命都沒了, 還爭什麼閒氣?我要是你們倆, 現在就該請訟師了——第三人還躺在醫院裡,他若是活下來沒大礙,那還好, 賠錢罷了,若是死了,哼!你們就等著償命吧!”

“啊——這!”

“更士老爺,我們……我們也是無心的啊!”

“就是啊, 誰知道我們相爭,他倒摔倒了呢?這事兒也未必和我們有關係那,當時我們在店招外頭,他在鍋前,這我們打架,如何就牽連到他了呢?”

這下子,兩個相爭的嫌犯便捐棄前嫌了,又聯合起來為自己分辨。“當時那店裡人擠人的,怕是有旁人要來看我們打架的熱鬨,一不小心把他擠進去了吧!”

“是啊是啊,怕不是這般才合乎情理呢!”

“得了吧,挑釁者罪加一等,便是旁人要來看熱鬨,不也是被你們招引的?再說了,你們若沒在鍋邊,怎麼被燙傷的?”

兩個待罪的百姓麵麵相覷,說不下去了,小武哼了一聲,簽了處置令,起身給隊長送去,片刻後走回來道,“你們二人也有燙傷,牢房是進不去的了——若是感染了,怕是直著進去,橫著出來!那傷者也沒個家人在左右,這樣,就由你們拴上絆腳,去醫院服侍他,他若好了,你們這案子還有得商量,若是死了、殘了……哼哼!”

那自不必說了,這兩人肯定沒得個好果子吃,兩人也不敢再分辯,都臊眉耷眼,束手和小武一起去領了鐵鏈來:這種係在雙足邊的短粗鏈子,本就十分沉重,再掛上一把大鎖,這兩人彆想逃——現在雲縣人人幾乎都穿吊腳褲,他們也無法遮掩鏈條,隻要走在街上,大家自然會多看幾眼,好事的還要去立刻告官,就怕被要緊的犯人逃跑了。

“病人還在昏睡……你們要注意查看他有沒有發燒,倘若發燒了,那就要及時叫護士來決定是否輸液,高燒不退是會死人的,明白嗎?”

雲縣醫院這邊,也比往常熱鬨得多了,外科這裡有燙傷的,也有跌打傷的,還有飲酒過多,跌入河中被撈上來的,忙得不可開交,小武熟悉的幾個內科醫生都臨時調過來了。他族兄武子苓恰好也在,一雙手插在白大褂裡,對小武說道,“這個燙傷的,要過三關,第一關,感染,第二關,發燒,第三關愈合。傷口首先要防護不能感染,每天要用溫水仔細擦拭,病房要勤通風,保持乾淨。高燒了要及時輸液,此外,就是看天了,傷口能否愈合也很關鍵,如果遲遲不能愈合,就算輸液也沒有用,遲早化膿敗血而亡。”

說著,他也搖了搖頭,看得出來,對這傷者的前景不算太樂觀。那兩個犯人聽了,也是滿臉不安,武子苓掃了他們一眼,道,“你們創麵小,燙得也不很厲害,可以塗點燙傷膏,若是能尋訪得到獾油還行。注意,如果發燒也要及時上報,可能要打針。”

幾人正說話間,外頭又送了一個傷患過來,一問之下,放焰火,那焰火遲遲不燃燒,這人也是作死,上去查看時,恰好把自己給崩了一臉,這會兒眼睛痛得睜不開了,於是醫生護士又忙碌起來,小武不合身穿製服,被此人的家屬看到了,當場過來就是下跪,請青天大老爺主持公道——這焰火匠人是什麼手藝!

得,彆說了,晚飯又沒著落了,小武隻能把人帶回更士署去,仔細查問筆錄,一問之下,也是絕倒——這都是隔年的老焰火了,係當事人在走街串巷的小販手中購買,並非去鋪子裡買的。

“不是多次三令五申,不得在小販貨郎手裡買焰火嗎?”他抬高了聲音,“若是出事,購買者也一體治罪!那人還在醫院,你們敢是要給他找事兒不成?”

“啊——這、這!”

毫無疑問,又是‘啊這這’的一天,小武多少有些無奈之感:很多百姓簡直就是胡攪蠻纏,彆說買地的更士,就是敏朝的衙役都輕易和他們作對不得。尤其是那些來自江浙一帶的百姓,最是好訟,律令研究得清清楚楚,三不五時就要告上衙門來打官司——

雲縣這裡,更士從來就不是什麼好做的活計,但他現在倒寧可治下全是江浙刁民,至少,這些刁民上官署時,總是帶著一番道理來的,小武辨理就行了,而不是和如今這樣,大量外地百姓湧入雲縣,其中有許多明顯從未認真接觸過買地的律法,甚至可以說是不知死活,譬如剛才那對燙傷的活寶,還有這個唯恐傷患還不夠慘的一家老小。直到被小武點破了關竅,方才露出一副癡呆的傻樣來,張著嘴‘啊這、啊這’地呆在那裡,好像是一種人形的鳥兒似的。

“還不走,是要我往上呈報,去醫院抓人嗎?”

見這幾人還在吟唱不休,他沒好氣地喝了一聲,頓時驚起眾人,都道,“不敢不敢,我們不敢叨擾老爺們,這就去了!”

小武今日是執夜班的,下午三點半到崗開始,馬不停蹄處理了四起糾紛,直到這會兒才有空去吃晚飯——外頭街上所有小吃店都是大排長龍,壓根不去指望了,他直接去更士署的食堂,“阿叔,給我燒碗海鮮米粉吧——哦!今日夜點豐盛,還有饅頭那!”

他是北方人自然愛吃饅頭,不過,到底此處是南方,夜點還是以米粉乾為主——米在本地是生產的,米粉乾又耐久放,要吃了下一碗立等可取,是值班廚子的最愛,要他們現做拉麵這不現實,而曬乾的掛麵、伊麵,價格比米粉乾貴得多,就連饅頭,因久熱容易餿壞,一般夜點時也是不供應的。

但是,最近更士署也比平時要熱鬨得多,這當口還有五六人正在吃飯,都是當正餐吃的,有些人一碗海鮮米粉不夠,還要再來一個大饅頭,小武因很久沒吃饅頭了,直接拿了兩個壯漢拳頭大小的實麵饃饃,又擓了一小碗香辣醬、一小碗甜麵醬,問師傅要了兩根黃瓜。

他和廚房師傅關係好,師傅不但洗好,還削了皮遞給他,小武道聲謝,坐下來先喝了半杯水,‘誇’地一聲咬了半根黃瓜大嚼:這會兒正是第一批黃瓜上市的時候,黃瓜又脆又嫩,在口中迸發出豐富的汁水和清香,仿佛解了這灼熱天氣和繁雜公務帶來的心火。

他愜意地歎息了一聲,這才一口咬了一大塊饃饃,光光隻是享受著那股子饃饃的麵香,不配任何佐料也讓人滿足。吃了這一塊之後,他才掰開饃饃,先抹甜麵醬——吃過辣醬之後,再吃甜麵醬就吃不出味兒了。

甜麵醬和饅頭的顆粒密實地結合在一起,塞在嘴裡,口感是說不出的實在香甜,醬香味和甜香味結合在一起,顯得醇厚大方,雖然不似辣醬那樣先聲奪人,但卻也令人回味無窮,小武在家鄉便最好這一口,隻是當時上好的甜麵醬難得——在關陝老家,什麼都是匱乏的,便是地主人家又如何?囿於地理,和縣裡交通不便,好東西很難從長安送到這兒來。偶然得到一瓶好麵醬,也舍不得多吃了,往往要放到長毛走味。沒想到來南方之後,雖然收入比較起來沒太多提升,但這產自北方的好醬,卻是隨吃隨有,隨時都是那麼新鮮了。

“怎麼樣,今天出了幾個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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