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孫初陽那裡,他去學習的地方,使團彆人是進不去的,就更不必說了,此事還是主仆兩人商議解決,“這樣,曹伴伴你去衙門外交處拜會一下,若有人,便察言觀色,先問一問,若無人,也不至於白跑一趟,橫豎那裡附近就是烏味美的店,今日一定特彆熱鬨,外來的運動員想吃麵包必定是要過去的,倘若六姐是因南洋之事動怒,要向南洋動武,他們應該多少能收到一點風聲。”
能讓謝六姐動怒的事情,必定是大事,當地居民不會毫無感知,信王的安排不算沒有道理,事實上,曹如和烏味美交好,除了他的確特彆愛吃麵包就番茄濃湯之外,也不無獲取情報的用意,烏味美也罷,弗朗基廚娘開的一個海鮮館子也罷,都是洋番在雲縣的橋頭堡,想要知道壕鏡、南洋的近況,往那裡一泡就行了。這些地方,雖然敏朝暫時無法施加任何影響力,也早就不是他們的疆土了,但知道一些那裡的消息,對於敏朝判斷買地的總體實力,還是很有幫助的。
“至於我,我今日還是去拍爬樹,若是遇到了外交處的人,我便坦然詢問——倘若沒有的話,就看《買活周報》的采風使有沒有過去了,倘有,也可以打探打探消息。”
說來說去,還是要去看熱鬨,也可謂是兩不誤了,不過,信王這麼想也不錯,外交處的消息或許還沒有采風使靈通呢,他們這兩個官麵上的人物,也隻能如此去收集消息了,否則,難道還親自喬裝打扮,去賄賂港口小吏不成?
曹如也並無異議,不過他本來要陪著信王的,如此便隻能分頭行事了,便為信王找了個小內宦跟著,又請來買活軍劃撥給使館的保安軍士——使團眾人隻有信王有這個待遇,他外出時可以由軍士陪著,倒不是為了監視,而是他剛來時,年紀太小,怕他出門時,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影響太大,和朝廷掰扯不清。
這一點是對等的,買地的謝七姑娘南歸以前,出門也可以享有特殊的安保。雖然這幾年信王逐漸長大,但已懸為定例,信王也怕惹來買地疑心,並未要求撤去護衛,便出門叫上輪班的軍士,三人一道飛身上了自行車,按那軍士指路,往爬樹的場地騎了過去。
買地這一次的運動會項目設置,也有比較專業,需要場地的跑步、舉重、自行車競速等等,也有一些明顯與民同樂的項目,譬如爬樹、拔河,都算在其中,甚至連靜態的各種棋戲、山東撲克,也都包含在內,可謂是洋洋大觀,要說都在五日內,於一個場地舉辦完畢,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於是一些表演項目,比如籃毬、足毬、龍舟(各地龍舟不能運來,對本地的水文不熟悉,和籃毬足毬一樣不夠公平),陸續會在這幾日擇期舉行,作為前奏,爬樹算是最早開始的項目。初賽場地選在城外的速生林裡——這批速生林,差不多也到了被砍伐的時候,種植的年份是一致的,自然高矮差不多,也比較適合作為初賽的場所,否則,數十選手,若是輪流隻爬兩棵樹,要耗時多久才能完成初賽?而且,這對後爬的選手也很不公平,前頭的選手難免會踩掉枝葉,讓他們更難找到借力點。
自然了,這些小講究,也是一路上那兵士又或小內宦告訴信王的,他們這些百姓,對於運動大會的所有掌故,都是如數家珍,比平時較為忙碌的信王更清楚得多,很快一行人已到了場地,一路上有不少步行人被他們超車——毫無疑問都是來看初賽的,信王心中不由想道,“買地的人,真可謂是飽食終日了,雖然不算無所事事,但也太愛看熱鬨了,城外也有個幾裡路,天氣還這麼熱,就這樣都願意走來,隻是為了看人爬樹!”
他可不願承認自己和這些人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其實都是愛看熱鬨——信王是來拍攝的嘛,他還特意停下來,親自爬到路邊一塊大石頭上去,絲毫也不顧自己的衣褲被弄臟了,舉起仙手機,對著川流不息的路人拍了幾張照片和一小段視頻。
路人見他這般,也都詫異地看過來——因陽光強烈,有些人沒看清信王拿著的手機,還嘀咕道,“這誰呀,這麼愛湊熱鬨,臉都黑了,千辛萬苦爬上石頭隻是為了看我們這一群趕路的人!”所幸信王站得高,並未聽到,小內宦和軍士站在一邊對視一眼,倒是無聲無息做了兩個掩口葫蘆。
不一時,眾人已到地頭,此時比賽還沒開始,但樹林外已有不少民眾等待,後頭的人還不算是第一批的,可見此時的雲縣人口之多了。隻是比賽場地被繩索攔住,不得上前去乾擾選手,還好信王帶了采風工作證,那軍士也有證明,這才被放了進去。
一行三人牽著車子,先去停車場停車掛鎖,隻見停車場內的自行車都有幾十輛,車身各有花哨,信王一看其中一輛在木殼上漆了紅梅花的,便是一喜,心道,“果然張采風使在!今日之事已經成了一半了!”
於是忙把自己那輛漆成天水碧灑浪花的自行車,用個鍍銀的鏈子,和一棵樹綁在一起,嫻熟地上了鎖,也不等兩個隨從,忙去尋張宗子探口風——在《周報》的所有采風使中,張宗子的嘴是最鬆的,有他在,信王自然能把六姐之怒的來龍去脈,問出點端倪來,至不濟也能得些邊角料消息——
“哎!但上周打籃球,我把他蓋了好幾個帽兒……”
想到這裡,他忽然記起上周頑籃毬時,他仗著自己彈跳力好,搶了張宗子好幾個球,一時不由大悔——信王活到十七歲,終於漸漸明白從前旁人陪他遊戲的心情,隻是此時後悔也是來不及了,隻得忐忑著走到觀賽區,果然見到張宗子手裡拿著一個手機,忽左忽右,衝賽場拍個不停。信王腳步又是一頓,心道,“糟糕……若是今日我拍的照片還比他好,隻怕他要惱羞成怒,掩麵就走,但倘若要我故意拍得比他還差,那……那……”
那他又是決計接受不了的,情報可以讓曹如去打聽,但照片拍下來可是一輩子的事啊!
一時間,信王在攝影師的尊嚴,以及情報人員的素養中,不覺遊移不定,難下決斷,站在當地踟躕不前,忽然聽到一邊人群中,傳出一聲熟悉的輕笑,轉頭望去時,卻是葉昭齊笑意盈盈,對他微微點頭,雖然十分禮貌,但眼波流轉間,似乎在取笑他的窘態。
信王的腳步便更走不動了,又驚又喜:“昭大小姐?你不是又去壕鏡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