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六姐的脾氣(下)(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783 字 6個月前

“什麼, 倒查徹底,所有和真老母教有關的百姓,不論是買還是敏, 都要嚴辦?”

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過了下午三點半,陽光沒那麼猛烈了, 天氣雖然依舊炎熱,但在海灘附近,強烈的海風已經開始吹拂了,帶來了海上的潮濕涼氣,讓陰影中的行人們也可以愜意地舒展舒展筋骨, 把草帽摘下當做蒲扇,稍微扇扇風。

有些腦子機靈的店家,便在濱海的石灘上, 擇那林蔭下方,釘下木架, 鋪起小小的平台,隻要有林蔭的時候, 這樣的平台上是不缺少客人的,不論是吃午飯也好,還是用點心也罷,暖和的天氣裡,一邊吹風一邊吃飯,不能不說是最高的享受。這會兒,王肖乾便正在平台上用下午點心:一盞清茶,若是以往,可以用奶茶, 但現在養牛場的奶都不往外運了,便隻能吃一盞沏得苦苦的釅茶,如此倒是可以吃些比平時口味更甜的點心,王肖乾要了一份雲片糕,吃在口中軟糯香甜,最是適合不過——濃茶配甜點心,奶茶配淡點心甚至是辣點心,五味搭配調和,是如今的食家之選。

除了雲片糕之外,還有一碟酥烤小魚乾,上頭點綴著紅辣椒乾、炸花生米,小手指大小的魚乾,開膛破肚,掏去內臟,本就被曬得乾乾的,再經過仔細烤製,連魚刺都被曬烤得酥脆,一整條魚就沒有不可吃的地方,放在嘴中慢慢咀嚼,辣香、鹹香,花生米的油香,還有海味特有的腥香,如果再蘸一點醋,還有一股米醋特有的糟香味,真可謂是五香俱全——

這種魚乾也很耐嚼,漁家用它來下飯,幾根就可以嚼一兩個飯團子,若是下酒更是無上的妙品,可惜,謝六姐不喜飲酒,雖然民間並不禁止,但王肖乾好說是敏地派來的吏目,整天醉醺醺的也有失體統,便隻能退而求其次,用釅茶相就,伴著它和友人閒話了。

“不論在哪裡,都一定要嚴辦——必須是要由買地的吏目出麵嚴辦嗎?把人送到買地來受審?能不能由敏地官府出麵主辦——買地吏目協辦?或者,敏地官府協辦?或者,買地吏目主辦但在當地審理?”

比起震驚的信王,像王肖乾這樣,畢竟是親身上過戰場,也經曆過戰場大敗的人,對於壞消息的接受速度肯定要快得多,很快就渡過了‘買地能不能這麼做’的階段,而是在執行落地的方麵,想出了不少點子——能不能的,隻要買活軍下定了決心,有什麼不能做的呢?‘能不能’這個問題,隻屬於擁有阻止能力的政權去考慮,若是阻止不了那這個問題想太多屬於浪費時間。

若是‘裱糊裱糊’,把這事兒糊弄過去,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真老母教是魔教嘛,而且還是新興的魔教,信徒又不會很多的,再者說,放任他們繼續仇視買地,給六姐找事兒,其實於朝廷也極為不利——這不是,六姐明知道此事必然不可能是朝廷在背後慫恿(其中的原因囿於字數就不必重複了),但卻還是堅持懷疑朝廷,不就是因為真老母教的老巢必定在敏朝界內,這就是個現成的把柄嗎?

隻要麵子能過得去,把這幫人揪出來,相信京城也不會因此掀起什麼軒然大波的,但是,這樣處置,前提是買地也要做出些微的讓步——王肖乾最先開的就是‘敏地主辦買地監督’的條件,見對方笑容不變,就知道不成,於是步步後退,直到最後,對方都沒有鬆口,依舊是那副泰然的笑容。即便他也算是經過大起大落,城府寬綽,仍不免有些泄氣,“就連這也不行嗎?”

“王使君啊,隻怕你還是低估了六姐的怒氣。”

始終帶著淡淡笑意的友人,乃是王肖乾在交易所中刻意接納的好友——買地交易所的一個主任程法祖,此人原本是敏地的一個童生,連秀才都考不上,唯獨便是精研數算,這也是他家的傳承,程家本是徽商出身,雖然家道中落,但程法祖族中的一個叔祖,是有名的算學大宗,所著的《算法統宗》,海內外廣泛流傳,徐子先年少時,便和他叔祖有過書信往來,如此,也算是有一份香火情分在此。

有了這一層關係,徐氏一旦移居買地,有了接引人,聽聞買地看重數學,早已蠢蠢欲動的他也就迫不及待地趕來投奔了。程主任雖然在交易所掛職,但並不司掌具體職務,隻是研究一個冷門的學科——金融統計學,王肖乾對這門學科是很有興趣的,按程主任的解釋,這門學問,主要是通過對港口金融行為和交易所大宗貨物交割、抵押、貸款現象的關係,進行研究和觀察,最終要出台一部法規,對商戶的杠杆率和金融投機行為做出規範。“其目的最終是為了避免商人通過金融大量收割國家財富。”

多麼的深奧費解!卻又多麼的引人入勝!王肖乾自幼也算是飽讀詩書的,但聖人學說對他而言真不過就是敲門磚而已,從未有一門學問,讓他如此興致盎然——王肖乾每日去交易所‘觀察’、‘收集情報’之外,私下裡其實都有請來算學名師,為他補習買地的新式算學,因為倘若不能看懂複雜函數,擁有讀圖能力的話,或者至少把微積分修到一定程度的話,對於這門學科,根本就不具備入門的可能。

四十多歲的人了,竟然因為自己的愛好,點燈熬蠟的苦讀……說起來很有些荒唐,不過也因此,他和程法祖成了好友,兩人來往頻仍,交易所休市之後,時不時就來海邊這條遍布著飲食館子的小路散步,也正因為是出手大方的熟客,才能在這幾日的雲縣擁有一張清靜的平台,可以說點私話兒。

程法祖這個人,平日裡似乎淡泊名利,並不關心政治諸事,一心隻在他的算學上,而且——此人也沒有任何從政的經曆,在來買之前,不過是經營些自家的小生意,可直到今日,王肖乾才發覺,程法祖的政治素養是很過關的,至少他並不會輕易地被旁人的言語動搖,在這方麵擁有很強的定力。

倘若換了一個人,王肖乾已經一再退讓,到最後連買地的吏目去敏地抓人查案,都可以接受了,隻是要求在當地審理而已,似乎這樣的要求都不答應,也太過意不去了,但是,程法祖就可以不動聲色,以愉快的笑容輕而易舉地將其否決,“六姐對於這種恐怖襲擊——這樣組織人衝去街頭鬨事砍殺,我們叫做恐怖襲擊——對於這種事情,六姐是最無法容忍的,比起來,戰爭反而是堂皇之舉了。這樣的決心,敏地的官員如何能夠領略呢?倘若在敏地宣判,如何能確保結果符合六姐的心意?更又有一層道理,我不妨和使君點破了——魔教人員,一舉一動都是要錢的,這個真老母教,並未聽說他們大肆收取供奉的,背地裡必有巨賈資助。”

“這樣的巨賈,往往在當地手眼通天,倘若有敏地插手甚至主要經辦……這最可惡的資助者,使君說,敏地的官府,真能不留情麵地把他們全數逮捕嗎?”

“這——”

王肖乾也不由得瞠目結舌,難以作答了。當然,也不是說完全就逮不到了,或許也有些地方能夠嚴辦,但是……不得不承認,有漏網之魚,甚至於說最大的魚漏網的可能性還是不小的。

“若是廠衛主辦,此事倒可以做得乾淨。”他還沒有完全放棄掙紮,到底是提出了一個有可能成功的方案——廠衛到地方辦案,多是從京城直接調人,雷厲風行,沒有當地的人情牽絆,的確可以將案子辦得滴水不漏,唯獨就是辦案的錦衣衛上下其手,大撈好處,地方上的勢力根本不敢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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