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做夢了,還千裡鏡呢——”
曹蛟龍和狗獾現在已經十分熟稔了,說起話來也百無禁忌,“若是落到敵人手裡可怎麼好?我們這些使者,活著能辦好差事,死了一樣也有死了的用處,派出來之前都是衡量過的,又怎會給我們帶太多好東西?”
這是千真萬確的大實話——兩個士兵去勸降,還是入伍沒多久的大頭新兵,成了那固然是大功一件,買地賞功。若是死了呢?也不要緊,死了那買地就有借口動屠刀了,自可打著為弟兄們報仇的名義,把敬州殺成白地,直接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凡是當使者的人,都要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覺悟,對於自己的作用,心裡其實早就有數了。
狗獾雖然也不是不明白這道理,但被曹蛟龍說破了,還是沉默了一會,才灑脫一笑道,“確實,這年頭,誰不是一把刀橫在脖子上這麼的活!做使者也好,不做使者也罷,於我們沒什麼區彆!”
對於他們這些軍二代來說,處境的確如此,倘若有一日買地失勢,那麼現在為買地效命的過去,便會成為他們的黑曆史。這就是政治下注需要承擔的風險,不過,狗獾又覺得,這樣的邏輯在敏地和建州太自然不過,可在買地,買活軍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來派遣使者,多少有點兒——怎麼說呢,有點兒讓人覺得‘也不過如此’的感覺。彆看平時吹得那麼好,對於士兵如此嗬護,如此栽培,其實真到了實際中,也不見得多珍惜士兵的性命……
不過,這話可是不能說出口的,這做人做事做官,都要有一定的道理,交淺不可言深,嬉笑怒罵間表示對上官一些具體安排的不滿,這是人之常情,可對買地的整個政體,卻不能輕易發表看法。因此,狗獾便把話題給轉開了,“我們倒是還好,都是喋血刀鋒的老馬賊了——不會說土話就不會說土話吧,料想那敬州城好歹是州治所在,總有人會說漢話的。我就是擔心那些女使者,就帶了一個會說土話的副使,去的還是小縣城,這怎麼辦差,這要不是……”
他本想說,要不是個個都五大粗,凶神惡煞的,都要擔心她們一去不回,被什麼寨主掠為妻妾,毀了漢人十分重視的清白。不過,這話不太好聽,狗獾也就咽下沒說了,但建州和韃靼的風俗十分相似,獨行女子被擄掠為妻妾女奴,極為常見,狗獾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為什麼營長還能選拔出女使者來的。
“確實。”在這件事上,曹蛟龍不和他唱反調,搖頭道,“咱們也是一路走來的,在漢客這裡,感覺女子地位還不如遼東呢!我看光是讓那些寨主接受和女人當門對麵的說話都難,除非背後就是大軍壓境,否則一個女子就這麼帶著副使過去,最近的軍營還在五六天路程之外,又沒有什麼和大本營聯係的辦法……咱們本就有個八成是送死,她們過去,我看得有九成!其實女子當兵確實是要辛苦一些,這樣的差使實在不該再派她們的,做軍需、後勤、醫療這些不脫離隊伍的,還能穩妥些。”
不錯,這二營之中也是有女兵的,而且人數不少,單獨占了兩個排,這次也都跟著一起來了,就和男戰友們同吃同睡,沒有什麼特彆的待遇,一路上也沒有什麼醜事發生——在曹蛟龍看來,除了女兵們都是健壯的寸頭婦女,在外形上或許不具備對男兵的太大誘惑,以及男兵本身的素質比較高之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女兵們都很能打。而一個女人會不會被施暴,曹蛟龍認為,決定因素並不在於她的武力值是否總體低於施暴者,而是在於施暴者能否把她完全控製,確保一切在黑暗中完成。
10%,20%的差距是沒有用的,隻要女人還能喊,還能製造異常的動靜,在軍營裡這就決定了施暴者被逮住的可能性大於九成九,而他也和女兵放過對,評估中曹蛟龍認為,如果大家都使出全力,他最終肯定還是可以獲勝的,但是對方也有能力給他造成一定的戰損——考量到他勇冠新兵營的武力值,可以這麼說,練得好的女兵,雖然打不過練得一樣好的買活男兵,但也足以勝任戰鬥任務,因為敵人畢竟一般來說都是很孱弱的,同時她們也能在正常的公務活動中保護好自身安全,不至於說拖大部隊的後腿。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不脫離隊伍,至少不脫離班組,一班十個訓練有素的女兵去招降,曹蛟龍都會稍微放心點,至少出事了還能逃回一兩個報信,可就兩個人這麼去,實在讓人很難不悲觀——就不說任務了,光是這山路,一路走來可就不太平!要不是他和狗獾都是滿臉的精悍,帶的行李也少,這說不準在茶棚裡,端上來的就不是涼茶,在驛站裡,睡的就不是竹榻了!
“前頭已經有人在了。”
這不是,兩人一路搖搖走下山來,遠遠的就看到那吊腳竹樓前,已有了些馬匹正在飲水,吊腳樓下的長條桌上,也有了七八個人影正在大聲用土話嬉笑著談天,曹蛟龍側耳聆聽了片刻,腳步就是一頓,低聲才說了半句,狗獾便接了下去。
“不是百姓——隻怕是江湖人士。”
他示意曹蛟龍注意馬背上的反光——無疑是攜帶兵刃的反光,再遠遠一看,那馬屁股上,尾巴甩動間露.出的模糊烙印,兩人對視一眼:官馬。
騎官馬,聲勢囂張,帶了精鋼武器,往漁溪縣方向而去……十有八.九,這是敬州府派去打探漁溪縣情況的信差使者,在此處和兩個買地的使者撞了個正著!
人數目前看已是兩人的四倍,且武器不下於二人,而且,既然抱有這個目的,遇到漁溪縣方向過來的旅人,必定要盤問一二——他們不但不會說漁溪縣的土話,而且,頭發都是買活軍式的寸頭……隻要鬥笠一摘,出身便立刻暴露無遺!?
曹蛟龍和狗獾對視了一眼,神情都凝重了起來,冤家路窄、避無可避,說不準還沒等到敬州府呢,就已經要‘出師未捷身先死’,栽在這小小的茶棚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