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鑽空子的人雖遲但到(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371 字 6個月前

“快些快些, 這裡走,大家報數——你們隊裡的人都還齊全著嗎?”

“大家讓一讓, 前麵是馬隊!且騰挪不得!”

“有孩子的都抱起來啊!攏住了!”

一場颶風剛過去不久, 在敬州這,倒是沒有帶來什麼災害,而是和往年一樣, 帶來了連著幾日的降雨,好容易雨過天晴,又曬了幾日, 把路給曬結實了, 敬州府的驛道便又重新熱鬨了起來,從敬州要往潮州、汕州遷徙的人們, 排著長隊,用麻繩係著腰間防止走失——這時候走丟了,可是找不回來的,一失散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這些人像是螞蟻般連成一條長線,各自扶老攜幼, 吃力地緩緩往前方行去,時不時還要停下來給馬隊、車隊讓道:這都是從潮州方向來運軍需的馬車, 載重是滿的,在路上騰挪不便,自然隻能讓行人優先讓他們了。而在馬隊、車隊和行人隊周圍,也不乏有城裡的百姓,挑著擔子,叫賣食水涼茶,也有賣花的,賣布的, 賣涼藥的,賣什麼的都有,倒是讓這深山古城,煥發出了百年來未有的嘈雜生機,便是敬州最繁華的時候,城門這裡也遠遠沒有這麼熱鬨繁華!

“囡毋驚啊,勿哭啊——”

但是,這熱鬨當然不算是透著什麼喜氣的,而是充滿了無奈與哀傷,婦人們抱著還不懂事的孩子,念叨著安撫他們的情緒,懷裡抱著,背上背著,衣角還被牽著,如此磕磕絆絆地扶著老人,不便而又不舍地離開了家鄉,所有的財產,隻是包袱裡兌換出來的幾錠銀子——

這樣的心情,對於買軍的怨懟,對於家鄉的不舍,對於陌生未來的恐慌……哪怕旁人可以理解,但不設身處地浸泡其中,怎麼能夠明白她們心中的煎熬呢?男人死在了大溪坳,一家重擔全都來到了自己肩上,家鄉完全留不下來了,隻能依靠仇人的安排,去千裡之外,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地方討生活……

是的,眼下離開敬州的這批百姓,主要便是敬州五姓的殘餘,他們沒有壯丁守衛莊園,在如今敬州這混亂的局勢中,是很難不感到懼怕的——現在,敬州地麵上可是不太平,各色人等在鄉間遊蕩,幾乎是自發地形成了強人團夥,而州治、縣治暫時還沒有餘力處理,雖然人人都知道,隨著買活軍大軍進駐,這種暫時的混亂總會平息,但在平息之前呢?

五姓老莊這樣的肥肉,很有可能就成為這段混亂時間的犧牲品——或者說是極有可能,因為外麵遊蕩的匪徒中,有一部分就是五姓的老仇家,他們被五姓奪走家產之後,族人或者是遷徙,或者是淪為散工佃戶,都不在這一次打擊的範圍中,而眼下,因為局勢紛亂,很多人都從原本的主家那裡辭工請假出來——做什麼呢?可以說是去給買活軍,給馬千戶乾活,但也可以說就在路上等著做無本生意,甚至更進一步,自己團聚成夥,打著複仇的名號,來五姓的莊子裡搶一把,是不是很可能的事情呢?

這樣的仇家,彆說五姓了,就算彆的大姓也一樣是有的,尤其是買了新莊,或者土地能連成片的大姓,他們的土地,一定不乏有‘軟硬兼施’,從原地主那裡買來的部分。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大部分時候,在城市附近,土地總是從墾荒者的整片,逐漸地因繼承而被分得細碎,隨著家族的興衰逐漸進入流通,在人煙稠密的地方要擁有百頃連在一起的良田,要麼就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乘著土地重置,重新劃分了一次,要麼,就是一家家的打通過去,把土地連起。

如果說原地主隻有幾人,都因為種種巧合要賣田,那倒也罷了,當原地主本有數十人的時候,這其中就不可能沒有勉強的成分,所謂的地方著姓,如果同時還是大地主,什麼‘從這裡到這裡都是我家的’,這話背後必定是埋藏了累累的血債,而現在,大溪坳之事以後,五姓驟然衰弱,老仇家來翻舊賬名正言順——若是肯走官府,那都還是好的,就怕來個‘你不和我講理,我也不和你講理’,那對五姓的殘餘,就是滅頂之災了。

在這些考慮之下,雖有馬千戶出頭,遮蔽了範家的殘餘,且為自己謀了個寬厚的名聲,但其餘四姓可沒馬千戶的兵護著,他們不想擔驚受怕,便隻能按照買活軍的主持,迅速分家,立刻動身遷徙,甚至等不到韓江航道疏通,或者是從敬州前往閩西的山路打通,寧可走潮州——汕州入海,隻求能帶走一點家底,而且能夠結伴在兵丁的護衛下上路,不至於被人在半路打劫,至於說到了新地兒以後,要服役多久,日子會多麼艱苦,現在已經顧不得去計較了。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敬州大姓,也是看著風色不對,趕忙去請教城裡的親戚——如生藥鋪林老爺這些,他們自己的宗族,雖然都在城裡住了,但當時分宗也還有些親戚是在城外的,過來探個話風的交情還是有的,而且,經曹蛟龍指點,他們也想賺政審分,所以都是賣力氣給宗親們講解形勢:分家,勢在必行的了,圍龍屋也住不了了,但想要避免遷徙,其實也不是沒有漏洞可鑽。

漏洞在何處呢?就在買活軍的政策裡,此時敬州這裡,已經有些人到底是經過種種渠道,把買活軍的農村政策給弄明白了:分家絕對是要分的,凡是買活軍的熟地,沒有不分家的大族。否則,彆的不說,光是政審分株連一事,就讓人吃不消——泉州劉女案,此時已經是被拿出來反複宣講,作為很好的例子。

圍龍屋住不了,這也是沒得商量的事情,買活軍的性子刁鑽,衙門權欲旺盛,決計是不允許族權大於皇權——魔教不魔教的,隻是個名頭,其實說穿了就是這回事,他們甚至連村裡的土地該種什麼,該怎麼種都要管那!因此,圍龍屋這樣的東西,是要打到底的,所有圍龍屋最後幾乎都會被拆毀,而且敬州這裡,以後隻許祭祀祖宗,其餘信仰都要予以打壓,這是因為魔教之前在敬州發展了堂口的關係。

但是,是不是一定要遷徙呢?其實是不一定的,從彆處的經驗來看,對於一般的村落,大家各自居住的那種,買活軍並不強製搬遷,隻是要求分家。比如說閩西,閩西的村子並非都是土樓,也有客戶人家各自住吊腳樓、蓋小院子的,這些村落就完全沒被卷入遷徙風波裡,衙門裡來人見證著分了家,這就算完了。

如此一來,漏子豈不是就很明顯了?隻需要把圍龍屋拆了——或者不全拆,拆掉縱橫幾溜,留出巷道空隙,各自隔出小院子來,並且搶先分了家,那豈不是就沒有合族遷徙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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