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仔們醒悟了 南澳.劉阿弟 豬仔在進……(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342 字 5個月前

連做戲都不做做, 打都不打,直接把二十多艘民船全部賣掉?

這樣的計謀, 實在是太難接受了, 便是對官員的操守早已有了非常充分的準備,也叫這些水手們目瞪口呆,你看著我, 我看著你說不出話來——他們中很多人,甚至認為莊將軍隻會找機會吃掉三五艘船而已, 大部分民船還是能安然返航的, 畢竟,這種事很難完全瞞得過人,不過掩耳盜鈴而已, 三五艘船麼, 彆人也不會為了這事得罪莊將軍,裝糊塗得過且過罷了, 若是民船全都沒有回返,便是羊城同僚都會看不過眼的,他這個水師將軍還如何當下去?等到各方的書信、奏章傳到京城, 便是現在最得意的田任丘,也未必能壓得住這個案子。

“不對吧……他怎麼可能一口氣全賣了所有民船,便是他答應, 各船還有水師小旗、百戶坐鎮啊!”

這幾個兄弟中,也有其餘船主,化妝混上船來做水手的——且不說對於這些北方來的將軍府親兵來說, 南人多黝黑矮小,不易辨彆,冒名頂替的難度很低, 便是沒有冒名頂替,花名冊上的水手都是實人上船,也備不住這些民船早被做了手腳,留了夾層、密室:在多是隔艙的海船上,留些後手,藏點人不算什麼,就算不藏人,也要預先藏好兵器,否則到了交戰那一日,他們連在船上坐鎮的親兵都對付不了,就更不用說逃跑了。

除了半知情的心腹水手之外,如劉阿弟這樣,完全知道底裡的船商,也有十餘都是大膽的,兩三人為伴,或者是冒名頂替,或者是密室藏身,都是混入了民船之上——這船隻也不會日日點名,一艘船怎麼也要有水手數十,多兩個少兩個一點痕跡沒有,親兵那裡絲毫沒有發現不對,眾人也都是耐心等候時機,直到此時,被劉阿弟提醒,方才有些不敢置信——天衣無縫的謀劃,居然完全落空了!莊將軍居然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但……這不合乎情理啊!

這些船商,和一般水手相比,要更加見多識廣,對世情的見解也更深刻一些,譬如此刻,便有人立刻發現了劉阿弟設想的漏洞,“若是一二艘民船也就罷了,那些小旗大概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二十多艘船都被賣在南澳島,那些百總難道能坐視?他們可不是那個人的親兵!”

這確實是個說不通的點,莊將軍要出征,這些手下不能拒絕,因為這畢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但同樣的,莊將軍也不能把這些中層軍官全都免職,用自己的親兵去指揮水師船隻——這是不可能指揮得動的,他甚至連換船隻首領都做不到,這是敏朝軍隊的一大弊病,軍中山頭林立,地方軍隊自成一派,對上官往往陽奉陰違,底層小兵隻認自己的軍頭,如此一層層往上反饋權力。

當然,這也是朝廷樂見的現象——大小相製,確保將不私兵,能做船主、隊首的,必定是相應級彆的軍官,親兵可以對軍官指手畫腳,但想要直接取代他往下發號施令,這就是越權,這種製度也有效地避免了許多荒唐事的出現,譬如此刻,莊將軍如果要把在安排中裝載大量補給的民船全都賣掉,這些中層軍官哪怕為了自己的船隻著想,也絕不可能坐視。

但劉阿弟卻不覺得是自己的想法錯了,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並且依照這種直覺,迅速得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是,他絕不可能隻賣民船……他是要把我們全賣了!不分軍民,全都賣掉!不錯!隻有如此他才能成事——這人和我們想的不一樣,不是假打一仗回羊城去,繼續做官,他是要發一筆橫財,遠走高飛,再不回去了!”

“嚇!唔係掛!”

“真的假的!頂你個肺啊!咁都得?”

幾弟兄也不禁罵起了臟話,“五十多條船啊,又不是五十多顆蘿卜,他賣給誰?誰能買?這也要有人能吃得下去啊,五十幾艘船,都不怕撐破肚皮,還有那麼多水手、官兵……”

這確實是個問題,一兩艘船這不必說了,到處都有人能吃下,船上的水手,也是好說,以今次的情況來講,不就是一百多人麼?殺了些敢於反抗的,把剩下的或是收容,或是賣掉,都是隨手的事情。大海商手底下隨手湊出二三百手下,就能把這兩艘船吃下去了。但問題是,什麼事情扛不住倍數上升,五十艘船那就是兩三千水手,什麼樣的人能一口氣控製住兩三千人,不露絲毫破綻?

但是,挑毛病的兄弟,卻反而沒有繼續往下講,麵上神色一怔,似乎是想起什麼,呆了片刻,忽然吸了一口涼氣,有些不肯定地說,“但是……但是前些日子,我有聽說,十八芝裡的李魁芝,正在招兵買馬,想要去遠海闖一闖——他是在買活軍這裡呆得膩煩了,設法弄了一張買活軍手裡的海圖來,說是想去極南之地,買地叫做袋鼠地的一座大島瞧瞧,對我說這事的人,托我留心招募一些想要遠走的厲害人物,說是到了袋鼠地,大家稱王做祖,為所欲為,好不快活自在,若有在敏地待不下去的,可以介紹給他,必有重謝……”

這不就對上了?眾人也是麵麵相覷——都是老海狼了,怎不知這李魁芝話中未儘之意?十八芝本就是狠辣人物,常在海上跑的,能有幾個好人?買活軍處雖然繁華,但規矩也多,處處都是律條。他們不適應買活軍的生活,也是自然。

前幾年來,這些老海狼,還能借著為買活軍掃清海盜,在海上四處遊曳,背靠富裕的金主,打著富裕的仗,任誰都喜歡這樣的感覺。但海盜也不是無窮無儘,更是不傻,隨著買活軍聲勢越來越高,對海域的掌控越來越強硬,多有海盜主動歸順,甚至還有直接解散船隊,把家當分一分,大家改頭換麵各奔前程,去買地賺錢的——千裡做官隻為財,做官尚且如此,做海盜更加是了,都是為了發財才行險的,現在發覺比起做海盜,去買地掘金或許還更能發達,絕大多數人當然知道該怎麼選了。

海域平靜之後,十八芝這些兄弟,在海上巡邏的油水自然要減少許多,若是說像鄭氏兄弟一樣,徹底融入買活軍,為王前驅,像鄭地虎那樣完全轉行做海軍,不再經商,又非他們的所願——

買地對於軍隊的掌控,是這些舊式軍官很難適應的,‘我的兵不是我的兵,我隨時可能被調走孤身統領另一隻軍隊,我的兵也會立刻服從新長官的管理’……這種感覺讓他們始終沒有絲毫安全感,很不願意交出手裡的船隻,徹底被買活軍收編,從此失去對抗買活軍律法最後一絲微小的依憑。

這樣的思潮,劉阿弟等人即便沒有聽其親自訴說過,但也完全可以想象,新安港他們都多次去過,什麼都好,就是生活上的確是拘束得厲害,氛圍也是嚴厲,怎麼說呢,在羊城這裡,他們這些船商可以感受到嚴格的束縛——有錢就有特權嗎?不,有錢沒有什麼特權,有權才有,有權的才是大爺。

到了新安港那裡呢,有錢的依舊沒有什麼特權,更有甚者,就連有權的也不見得有什麼特彆的,照舊是戰戰兢兢,全都屈服於買活軍極為嚴格的生活規範裡,好像哪怕是富可敵國的大海商、位極人臣的大官,也沒法倚紅偎翠、呼奴喚婢,更不必說草菅人命為所欲為了……彆的不說,仆人無法買斷,沒有賣身契,這就叫海商們很不適應,至於青樓中飲酒行令的風流場麵,那都是其次了——不過這也自然是十分令人惋惜的事情,你說,即便是掙到錢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有錢又有什麼趣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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