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的,就說剛才那新兵分不清左右的事情,若是以往,上官直接用鞭子來幫你記憶,兵丁這裡也說不出什麼,不用鞭,隻是言語嗬斥,已經是極為克製了。田任丘對此也感到滿意,點了點頭,又問,“飲食上如何?後勤可有克扣?”
“都是十足的量,並不曾克扣!”劉克靜忙道,“後勤的兩位進士,辦差很用心,夥食竟無甚可挑剔的地方,每旬還能吃一次炸雞,已是從前不敢想的軍營菜了!平日每餐都有兩個雞子兒,盯著叫他們吃完了才許出門的。”
盯著叫人吃完,這就是劉克靜老道的地方了,因雞子兒是金貴的東西,買地往外賣的產蛋種雞很少,在敏地並未普及,因此在京城的價格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若是炒著吃,費油不說,分得也不均勻,蒸蛋羹,做彆的點心,都費工夫且不好分,便唯有鹵了、白煮了各人分去,才最省事。
可一旦如此,便要小心兵士們省了雞子兒,偷溜到軍營外頭,和附近的百姓換些銅板——不要懷疑,這就是他們能做出來的事情,可這雞子兒一旦被拿去換錢了,不就失了朝廷的初衷?要知道,兵丁的身體可不屬於自己,自從入伍那一日起,已是許國了,士兵的做法,往大了說,那都是損害了宮中的利益,因此非得要看著吃完了再讓走,這才算好。
“嗯,”田任丘也不會和劉克靜深說後勤的事情,他自有耳目來打探這些,隻是有些心痛地道,“一日一人六個雞子兒,這養兵可真是費錢……就這樣,也沒見著長肉,還是瘦削。”
又歎道,“也隻能如此了,不要怕花錢,慢慢來吧,對了,已是入秋了,可以安排他們合作挖地窖去——這不存個幾萬斤的白菜,再存幾萬斤的西紅柿,這個冬如何過得去?”
這就是到了冬季,還要保供蔬菜的意思了,劉克靜又驚又喜,也是咋舌道,“可不能讓京營知道,否則,非得炸鍋不可了!”夏日還好,能用便宜蔬果頂著,到了冬日,蔬果也貴,糧食都是窖底,實在不堪,要去市麵上現買也不便宜,京營乾脆就不包飯了,各丁口發些銅板,自己帶飯吃,營裡幫著熥一熥罷了,這樣大家都好,至少還能吃些實在的,否則,營裡給些帶了黴味的爛糊糊,誰也不愛吃,豈不是要鬨出事情來?
提到京營,田任丘隻是搖頭,不屑道,“他們要能鬨出事情來,倒還叫人高看一眼!”
兩人因就京營說到了彆處去,劉克靜也借機打探京中局勢,他身為軍方自然關心這個——自家人知自家事,提出大會戰這觀點的,絕不會是武將,隻有武將才知道,現在大敏的軍力糜爛到何等境界了,在不調動邊軍的前提下,想要和買地會戰純屬癡人說夢,到時候怕不是連他手下這支新兵都要抓去上陣了,練都沒練呢,上陣去這不是送死嗎?
“打自然是打不起來的,不調邊軍,如何戰?可一旦調動遼東邊軍南下,就不怕建賊入關嗎?”
這是當家人才會考慮的問題,絕非那些一味喊著主戰的熱血小子能照顧到的點:大敏的京城,距離北線實在是太近了,在戰略上幾乎沒有絲毫緩衝,在此時也給敏朝對付買活軍帶來了極大的掣肘,使得他們完全無法騰挪兵力。還有更可怕的一點田任丘沒有說:調動邊軍,能調得動嗎?這是來打幾年來包運遼餉的買活軍!不管遼餉是誰在付錢,負責運送的,都是買活軍,讓日趨藩鎮化的遼將去打他們的衣食父母……這,是不是也有些說不過去了?
“不打也好,不打也好,能多爭取幾年總是好的!”劉克靜也是鬆了一口氣,反射性地提了提肛——這是他習慣性的一個動作,剛才因太緊張而鬆懈了,此時一旦回過神便連忙又運起內功來,“如此,朝中最後,隻怕還是會議和了?”
很顯然,他也聽說了‘半壁江山代管’說,是以才試探起朝廷的選擇了,田任丘掃了他一眼,倒也不為己甚,隻是微微一笑,道,“還不好說,也頗有些人是有異見的,隻是迄今尚未找到人上折子而已。”
他雖然說得隱晦,但劉克靜卻是心領神會,急著問道,“大人,不可,不可啊——”
他是害怕恩主田任丘找人上書,牽扯進漩渦裡,將來連累到自己,田任丘擺了擺手,道,“我難道還不懂嗎?隻管安心,此事必與你我無關——我們是要做事的,離了我們,學買一派豈不式微?此必為上不樂見也。”
“此事,原本西林打算攬過去的,但楊大洪辭官了,其餘那些書生,個個隻是膽小,爭功諉過,遇事敢出頭的一個也沒有,隻怕,還會換一個人來提。”
劉克靜不由好奇地瞪大眼,顯然極其好奇這新的人選,田任丘也不隱瞞,翻過手腕,在劉克靜豔羨的目光中,看了看鮮綠色的腕表,道,“這會兒,去找他的人應該也到了,就看他怎麼說罷!”
如他所言,正在此時,懷柔慶陵神宮監內,已是有幾個京中來客,一臉崇敬孺慕之色地跪拜了下去,“一彆經年,爺爺可無恙否?”
“無恙,無恙,一頓還能吃三碗飯呢!”
大剌剌坐在上首的老太監,雖然須發幾年來已是花白,卻仍是不改威武,他暢快地笑了起來,雖然這些官員、閹人的品級,都遠高於如今的他,但對於這些人的恭敬,卻仍是居之不疑,揮了揮手,讓他們都起身看茶,這才支著臉頰,饒有興致地說:
“怎麼,今日來找我,定是又有什麼臟活,連田任丘那小子都接不住,想讓我老魏來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