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譜……史書……”他琢磨著這幾個字眼,很是新鮮,“聽起來似乎不壞……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什麼?”
“還有是一些種田的事情,買活軍可太喜歡種田了。”行商有些不以為然地說,“但他們種田的辦法,我們不能用,因為他們的稻子產量雖然高,但必須每年都買他們的種子,這一點事先是多次講明白的,所以,我們也不敢把他們的稻種帶回老家來販賣。”
一說到種田的事情,土司少爺立刻就來勁了,他剛剛直起腰來仔細地要聽聽買活軍是怎麼種田的,但一聽說要每年買新種子,自留種是不能用的,產量會下降,便立刻鬆了勁。
“那可不行!”少爺說,“我們這裡並不是每年都有人來的,如果今年買了新種子,明年不來賣,該怎麼辦呢?如果外來的種子,不適合本地的氣候,產量變差,又怎麼辦呢?還是自己留自己選的種子最好了!”
喵族人是最喜歡種田的,尤其喜歡種水稻,他們的話可以視為西南百族對新稻種的態度了,客商們也深以為然,“可不是?誰知道什麼時候山崩了,如果幾年都出不去了,該怎麼辦?”
所謂的出不去,自然是無法大規模的運貨,至於人總是可以走小道的。不過總的說來,西南的生番多數都處於這樣的狀態:他們隻和本族人做生意,平時多數隱匿在山間,往往依賴一個大土司的保護,也向他饋贈一些錢財。居住在深山中,除了本族商人、土司之外,和外界的往來非常少,經常一年也沒有一個訪客,雖然和安南地區還在刀耕火種的占人比,他們的種田技術要更發達一些,基本已經能夠定居農耕,但生活得還相當的原始,可以說是自給自足,對於一些附近有鹽洞的部落來說,甚至可以完全不和山下往來,中原的大王怎麼換,和這些土人的確一點關係也沒有。
但這並不代表他們的生活沒有受到買活軍的影響,隻是他們未必知道其中的聯係而已,客商們很快就舉了另一個例子,“你們知道為何這幾年都沒有戰事了嗎?山裡很少有外來的族人落腳了。”
“因為什麼?是祖先的保佑嗎?”
“當然並非如此!而是驃國受到了買活軍的影響!”
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實際上,水西、奢安之亂,除了土司之間彼此的仇恨之外,也有這些西南土司,受到了驃國壓力的緣故——驃國本來是彩雲道的一部分,是驃國宣慰司,屬於敏朝羈縻體係管理之下,但在大概數十年前,因為新任王朝不服從敏朝,不願稱臣,彼此便爆發了一場戰爭。這場戰爭令處於兩地夾縫的土人日子都很難過——水西、奢安之亂,多少是這種民憤的反映。
理所當然,哪怕這一支仫佬喵居住在深山,也不能完全和戰事隔絕,因為會有戰亂地區遷移而來的蠻人,想要在這裡安家——但開墾出來的熟地是很有限的,多餘而陌生的人口,也就意味著即將到來的戰爭。仫佬喵經過苦戰,守住了自己的土地,數十年來他們一直斷斷續續地處理著受到驃國排擠,逃入山中的人口,土司少爺幾乎以為這會是永遠發生的事情了,但經過商人的提醒,他這才突然發現,“是!最近這十幾個月圓,山裡非常安靜,好像南邊的動亂已經停歇了——這也是因為買活軍,因為他們的女皇帝嗎?”
“確實是。”行商們很肯定地點了點頭,七嘴八舌地描繪了起來。“買活軍的女皇帝發了報紙——這也是新東西——向中原江南的百姓道歉,說他們人手不足,不能接管江南,這一點我們是不吃驚的,中原的百姓一定會問,那買活軍的兵都去哪裡了呢?”
“我們知道他們去了哪裡——買活軍的水兵都在南洋的海麵上呢!”
“這兩年來,南邊的海麵太熱鬨了,阿溪兄弟,你簡直都想不出來,買活軍給安南和驃國造成了多大的麻煩——現在,他們的人很多都在沿海,驃國已經沒有心思往北邊侵蝕了,所以你們這裡,才沒有旅人前來打擾。”
“——他們要集中精力,應付從南部海邊傳播過來的知識教!”
“知識教?!”
一提到神神怪怪的東西,土司少爺的興趣立刻就起來了,他饒有興致地把又一尾鮮魚下入了酸湯鍋內,把火給撥旺了,“再吃,再吃啊,那勾們,我這裡還有上好的猴子酒——知識教,我好像聽說過的,是去年從南麵逃來的一個布努告訴我的……這個知識教,難道和買活軍有什麼關係?它又是怎麼讓洪沙瓦底的果乃們,頭疼得恨不得往石頭上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