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0. 南洋的新移民們(中) 占城港.範老實……(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893 字 7個月前

“怎麼樣, 阿定,有沒有老家的消息?”

“阿安!事情有點搞大了——這個等下再說,這幾個都是我林場的新工人, 剛下船, 人都懵懵的,借你這裡先吃一頓飯啦,再帶他們去洗個澡!”

“哦哦, 好說好說!”

客戶人家都講究多子多福,一對夫妻帶上三四個孩子都是正常的,三戶人家, 算起來哩哩啦啦也有十一二個人了, 雖然成年人就六個,但半大的蘿卜頭,跟著父母兄姐跌跌撞撞地走在田埂上, 看起來也是熱鬨。兩個都穿著背心、短褲, 曬得黝黑, 除了身高,和本地人幾乎沒有什麼不同的客戶漢子,見了麵先擁抱了一下, 他們本能地還是用土話在交流,隻是口音和敬州已經有了區彆, 帶上了福建道特有的味道。

“你們都是客戶人啊?”張安扭過臉,友好地打了個招呼,便立刻安排著這些膽怯而不安的新移民,“阿學!那,鑰匙給你,你把他們帶去棚子那裡, 趕快叫你男人多煮一盆米下去!”

赤著身子,毫不介意地裸露著上半身的土人女子,便立刻用不太嫻熟的官話招呼起了移民們,“這裡,這裡走!”

對於範老實一行人來說,聽土人說官話,痛苦是加倍的,而這個招呼他們的‘阿學’,雖然聽得懂客戶人家的方言,但卻不會說,隻會說很有限的官話,所以雙方也就幾乎無法交流了,隻能靠著直覺溝通,他們順著田埂,走在熟悉的水稻田邊上,大家都很自覺地摘下了草鞋拿在手中——在水稻的田埂上走路,自然是不能穿鞋的,泥土濕滑,玷汙了草鞋很難洗乾淨,上岸後略微衝一衝腳就好了。

便是年幼的孩子,都明白其中的講究,也懂得讚歎地望著田裡正在灌漿的稻子,眼下已經是十一月了,算是隆冬,在敬州老家,晚季稻早已收割完畢,可這裡的稻子卻還在成長期呢,從天氣的灼熱程度來看,也絲毫都不用擔心歉收的事情。

“看看前麵那片,都黃了——頭垂得很低啊!”

“他們種的是買活軍的稻種吧?”

範老實的妻子是第一個忍不住打破沉默,開始竊竊議論的,而其餘兩戶人家也很快就按捺不住,暫且忘卻了自己滿腹的憂愁,詫異的加入到討論中來,“這稻穗,也太多了!還鼓!”

“這一畝能打幾斤?”

“不敢想,五百斤打不住吧?”

路過已成熟的稻田時,見前頭的土人阿學不介意,膽大的便用手擼了一把金黃色的稻子,分給同行人,他們老道地掂了掂手裡的份量,又用手上厚重的老繭,搓開了穀子的穎殼,把裡頭的稻仁搓出來,打量著它的顆粒,“很實在,鐵沉,這一畝地真能有個五百斤的一道米吧!”

買活軍的高產稻種,對於範老實一家人來說,從前隻是一種傳說,他們隱約也聽過有這樣一種神仙一樣的稻種,但卻很難獲得,理由是什麼,則相當的虛無縹緲,從來沒有人想過去探尋,因為眼前的日子已經還算是過得去的,他們也很知足,很珍惜。可是,現在看到了這種高產稻種在田地裡的表現,他們便再也不能逃避這種震撼了,彼此拿眼睛互相看著,都覺得是在做夢,有些不敢想,“這一家人,隻種一畝地不是都夠了?”

“他們水稻好像種得也的確不多!”

這是一片開辟在平原上的稻田,稻田外就是遍布了灌木的濃綠野地,唯一的道路便是田埂,稻田的麵積是無法用眼睛來估算的,大概有個數十畝是至少的,再往前走,便是一片甘蔗林了,密密麻麻的甘蔗,已經長了大概一人多高,頂上的枝葉垂落下來,在其中穿行也能帶來一點蔭涼。

這時候土地已經變得硬實了,人們在水稻邊上引水的溝渠裡衝了衝腳,套上草鞋,和阿學一起,穿過甘蔗林,來到林間的一處小空地裡——這是甘蔗林裡辟出來的一塊地方,種了一些樹葉茂密的棕櫚,在棕櫚樹之間搭起了竹棚,是吊腳樓,二層很高,能看見上頭搭著的幾件衣服,聰明的人可以推論出,這裡應當是張安等人也會來居住的地方,因為本地的土人好像是不穿上衣的。

一層下方,也沒有養豬,不像是華夏本土,吊腳樓的一層常設豬圈,這個吊腳樓一層什麼也沒養,甚至廁所都在彆處,用來做了廚房和休息用的敞軒,可以看到不少吊床,幾個土人正在灶台前方忙碌,阿學一上去就立刻用土話和他們溝通了起來。

土人聽了她的話,便點了點頭,從阿學手裡接過了鑰匙,扛起梯子,走到一個單獨分離出來的小吊腳樓——大概是倉庫跟前,爬上梯子,打開了上鎖的門,鑽進去,不久便扛了一個大木盆出來,木盆裡是冒尖的,耀眼的白米——光是一看陽光在這米上反著的光,就知道絕對是上好的二道舂——甚至二道都是不止的,三道、四道都不無可能!

不得不說,儘管有了張阿定的保證和許諾,但此時,親眼見到這樣潔白的米糧,出現在連衣服都沒有的土人手中,對這些新移民的震撼依然是極強的,便是再沉著,再心如死灰的移民,現在也不能不吃驚地大張起嘴巴來了——這麼好的米,甚至……甚至連雞籠島都沒有吃到啊!

他們在雞籠島常吃的還是糙米雜糧飯,米飯裡經常混有土豆、玉米和紅薯,米本身也隻是舂了一道的粗米,雞籠島的一般百姓大多都是這麼吃的,這些土人……這些土人連衣服都沒有,若是用從前的眼光看,就相當於禽獸一樣的人,他們是怎麼能吃這樣二道舂的米的!?但是,這似乎就是眼下的現實,土人們吃的就是這樣好的精米飯,因為他們正在淘米,所以這是完全無法作假的,白花花的大米被倒進木盆裡,倒上澄清過的井水,淘洗兩遍,洗米水倒入大缸中,之後由兩個漢子扛起木盆,大米入鍋,加大量水——這是要做撈米飯,範老實一群人太熟悉了!他們平時就是如此做飯的,米飯煮開花之後,瀝米上鍋蒸,米湯則留下來做湯,或者做漿糊,或者漿洗衣物……總之要對這辛苦獲得的大米進行最充分的利用。

從米飯的份量來看,所有人吃的都是這一種米飯——這種在雞籠島都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米飯!範老實一群人至此終於不得不完全放下鄉愁和對未來的彷徨了,他們已經完全被巨大的疑問籠罩,而又因為阿學等人無法和他們溝通,而無法立刻得到解答,憋屈得抓耳撓腮,完全顧不上再有彆的哀怨。

飯已經做下去了,至於菜——這個東西在南洋要比廣府道還多,兩個幫忙的男土人,暫時離開空地,鑽到了棚子後方,甘蔗林和水稻田的區域之外那片叢林的方向,過去了不一會,便用棕櫚葉捧了一大捧的菜來,在此期間,阿學領著他們去洗澡——這個棚子附近是有一條河的,這會兒四周都沒有什麼人,但可以看得出來,土人們很習慣在這裡洗澡,而且大概也有了初步的男女意識,因為這裡有簡陋的籬笆,圈出了一個區域,阿學非常費勁地對他們說,“不想被看到,就去裡麵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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