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9. 南洋的新移民們(上) 占城港.範老實……(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430 字 6個月前

“靠岸了, 靠岸了,前麵就是占城港了!你們就都下船了!”

“終於……”

“老仙保佑,終於是到地頭了……”

“嗚嗚嗚……”

和前方已經靠岸的那艘大海船上, 人員絡繹往來的熱鬨不同, 這艘專門運送新移民的客船上,氣氛是相當低迷的,水手們的報信, 止不住的是甲板內外的歎息和低泣:這些乘客們雖然欣喜於漫長旅途的結束, 卻也畏懼著等待在前方的命運。他們既不想在這條件艱苦的船上再待下去,也不想踏上陌生的土地, 被分配去做陌生的工作, 甚至立刻就要和這些才剛熟悉起來的同鄉們分開, 去到一個語言不通的地方了。

“好了,好了, 都哭什麼!上課都沒用心嗎?!都說了, 情緒不好的人,最容易得時疫了——你們是沒見過被丟下船的那幾個人嗎?”

船上的氣氛如此低迷, 水手們似乎也受到了感染, 變了臉不客氣地嗬斥了起來, “還擺什麼臉色!六姐慈悲,你們這樣的叛逆之徒, 也給你們一條生路, 花了多少的價錢把你們遷徙到南洋來, 可彆給臉不要臉!不想活的現在就從船幫上跳下去也來得及!”

“大人言重了, 我等……我等可沒有這樣的念頭!我們都是做了孽的人,能得活命,已經心滿意足了!”

自然有些較老成, 能忍耐一時之氣的乘客,上前賠笑著緩和氣氛,“這些都是婦人孩子,從沒出過遠門的,一時害怕也是有的——也有些是喜極而泣,對,喜極而泣!總算是到地頭了,能不開心嗎?”

“哼!”

凡是走海的船員,對於謝六姐的崇拜一向是最堅固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大羅天星盤、傳音法螺,這些都是讓航海變得更加安全的仙器,尤其是大羅天星盤,這個東西現在已經非常普及了,配合上經緯度地圖,成為了海船必備的物品。

隻要有這兩樣東西,即便是遇到風暴,迷航了之後,船隻也有很大的希望能夠找到陸地,可以說大大地增強了遠洋水手的安全,因此,在他們心中,六姐自然是永遠正確的,這些客戶人家,居然膽敢給六姐添堵,那能是什麼好東西?

更彆說這一次,這批乘客南下,是強迫遷徙,上船時的看管,和囚徒無異,這自然也影響了水手們對他們的態度,彆說什麼奉若上賓了,隻要少有不服從規矩的地方,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要是居然還敢桀驁不馴,和水手們頂嘴的,那就要考慮拔刀相向了——甚至,還有更直接的處置辦法,直接把人扔到海裡去,不就一了百了了嗎?

當然了,在船上敢和水手犟嘴的傻子是並不多的,但這也不算是什麼愉快的航程——為了提高運送效率,這艘船塞了儘量多的乘客,於是防疫便成了重中之重,從潮州到雞籠島還好,從雞籠島出發之後,船上的情況就有點不太妙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把雞籠島的痢疾帶上船了,船上也開始有人發熱拉稀起來。

船長當機立斷,立刻把病人放到了一條繩索相連的小船上去,每天滑下一點食水,還有一些有限的藥物,若是能好,可以順著繩索爬到大船上,那就無事了,若是不好,死在小船上了,那就由還有力氣的病患把他推到海裡去,總之,病號是不能上大船,免得傳染了更多人的。

他處置得還算是及時,從雞籠島到呂宋這一路上,陸續有十餘人染病,被送去了小船那裡,不過隻有兩人能有力氣爬回來,其餘四人,雖然痊愈了,卻還是虛弱無力,在小船裡挨到了呂宋島。其他人自然是沒有熬過去,化作了魚腹裡的糧食。跨海遠航,這是很常見的事情,尤其是乘客多的時候,隻能如此處理,還有些船隻,一旦認為船員的病有可能傳染,便立刻把他放逐到最近的荒島上去,或者是給一艘舢板,讓他自尋生路,這都是常見的辦法。否則,時疫一旦流行開來,死的人無疑就要更多了。

雖然在海員看來,此舉是司空見慣,但這艘船上大多客戶人家,一生也沒想過自己會出海,第一次出海,便遇到了這樣的情況,自然是哀傷恐懼,還有些人誤以為,因為他們是遷徙罪民,才會如此苛刻,心中對買活軍更增怨恨,這也是難免的事情。不過,船上的水手們倒也不強著他們對買活軍感恩戴德——本來在自己家鄉安居樂業的,突然間,因為親友或鄰近寨子的舉動,老實種田的自己被迫要遷徙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不管衙門多有道理,百姓心裡有怨言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思想到底如何想,水手們不管,日常的起居是管理得非常嚴格的,用水、個人衛生、發型甚至是衣飾、秩序,都有非常嚴格的規定,船上男女分艙,而且衣著都很單薄——水手不許女眷穿太多衣服,底限是單件的中袖、中褲,因為害怕女眷為了‘貞潔’,在沃熱的天氣中還穿著太多,引起中暑,或者誘發了身體裡的痢疾,總之,任何在船上發作的病情都是嚴格忌諱的。

既然穿得少,就要防範男乘客冒犯女艙,夜入女艙,是要被直接推下海的,一路上接連處置了三四個這樣的男乘客,令餘下的乘客們全都畏懼不已,對水手們言聽計從——這一路上減員已經是超過十人了,買活軍的水手,說殺人那是真的就動刀子殺人的。

這樣一來,他們就隻能被迫適應買活軍的生活節奏了:不得隨意吐痰,雖然在船上不能洗澡,但下船後要去排隊洗澡——頭發當然不分男女也是全剃光了的,這都是為了儘量減少虱子、跳蚤,以及他們傳播的疾病。該吃的時候就要吃,給吃什麼就得吃什麼,不得挑食以及私下讓食,每日除了幫著乾船上的雜活之外,還要全都集中在一起上課……

“你們要是不會說官話,在南洋就沒法找到除了種地之外的工作,隻能去林場、農場裡乾活!”

官話、拚音,是教學的主要課程,他們到潮州之後就開始學,一路上雖然顛沛流離,不斷的更換組織——和親人們一起去了潮州,在潮州被分組,到雞籠島等候船期時,一邊墾荒、紡織,一邊在閒時上課,各自上船後,又從拚音開始學一遍,這都是第三遍過拚音課程了。

就算再愚笨的人,也多少認得了拚音,並且無師自通地開始用它們來標注自己的家鄉土話,不過用處不是很大,分到各自的船上時,乘客們已經被拆得很細碎了,都是從各處鄉村彙聚在一起的客戶人家,土話也有差異,再考慮到拚音標注土話不是那麼的精確,一個人寫下的土話拚音,大概隻能被家裡人理解,船上其餘乘客並不都能領會到他的意思。

拚音是如此,官話的進展則要更慢一些,因為雖然船員們規定了在船上隻能說官話,但乘客們還是習慣了小聲偷說土話,理由是複雜的,也有對高壓管理的反感,似乎這麼做便是反抗了凶神惡煞的船員,內心能獲得一定的滿足,還有就是一種本能的使用衝動——兩個都會說土話的客戶人家,在一起說著磕磕絆絆的官話,那感覺太讓人難受了,彆說複雜的內心情緒了,就算是簡單的問候都難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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