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說的是三年前開始,童奴兒頒布的一項政策:建州的地盤在不斷的萎縮,治下的漢人也在不斷減少,但他們畢竟曾是遼東霸主,還是有很多漢人我跟隨著他們,似乎也並沒有逃走的意願——你不用去猜測原因,大概是膽小,或者是一動不如一靜,也或者是做久了包衣,和主子產生了感情,不願回到漢人的地方去,或者是家小的牽絆……
總之,他們還是建州的臣民,有些還是漢八旗的一份子,但建州這裡,地盤小了,農莊有點不夠分,得給這些人找個飯轍,還有一點,這些人有些是老汗女婿的舊部,在女婿叛逃之後,地位也很尷尬,留在盛京附近不放心,但要安置去彆處,卻有點兒無處可去,童奴兒便下令讓他們騎馬去通古斯,在那裡尋找耕地,他們也給發口糧、種子,讓建州八旗的主子分了兩個老實的陪著過去開荒。
這會兒的通古斯,還是無人區,羅刹族壓根不來的地方,比遼東還北,不算什麼好地界,日子過得艱苦,把這塊地方給漢人,沒人會不滿,至少比把漢人安排回老家好吧,老家那是混不下去了退回去的自留地,可不能讓漢人不知不覺間占去了!
當時,大部分人也隻以為老汗是找個地方安排這些漢人,可現在看來,老汗的確老謀深算,那時候就開始給自己留退路,留地步了。眾人都用欽佩的眼神看向了童奴兒,童奴兒也有些欣慰,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就勢接過了話頭,“通古斯,大家都覺得是鳥不拉屎的地方,可買活軍的地理書怎麼說的?資源寶庫!說通古斯的礦產多著呢,種田也行,隻要有人能修路,礦產、糧食源源不斷,都能賣得出去——”
他拉長了聲音,暗示著這句話有多層意思,這一次,大多數人也都恍然大悟了:隻要有人能修路,買活軍最出名也最擅長的,不就是修路?!
“哎媽呀,這有道理啊,通古斯可比歐羅巴近多了——但離這地圖上華夏的疆界又挺遠!”
二貝勒也興奮了起來,接口說著,“去通古斯可不用買紅衣小炮,也不用操心運到歐羅巴去,那太虛了,光想就冒冷汗。”
他使勁擺了擺手,表示對這個艱難計劃的種種顧慮:這麼說其實也不無道理,實乾的人才,才能考慮到這些。通古斯在地理上的確距離華夏很遠,幾乎是隔了一整片草原——從地圖來看,後世的華夏好像也沒有把全部草原都囊括進來,至少漠北草原有一大片就不屬於華夏,這讓人挺納悶的,但對建州人來說是個好消息,因為地圖上的華夏邊境和通古斯之間就隔了一個漠北草原,買活軍要是有意外擴,肯定也得先折騰漠北,遠交近攻,通古斯能安穩很長一段時間,足夠他們在通古斯紮根了。
“這鳥兒過冬,先找繁華的地方,可要是主家不能容,就找片富饒的原野也行。”大貝勒也用有些挑剔、委曲求全的語氣說,很顯然,他也比較偏好這條路線,可行性更高,而且,通古斯和建州的老家有一片是接壤的,那就不算離老家太遠,不用離家太遠這也是好事。“通古斯挺好,近,而且土地也富饒,奴達海給汗阿瑪寫了信,誇讚通古斯的土都是黑的,老肥了,就是冬天冷,可北麵的冬天不都冷麼?”
看來,大貝勒是暫時傾向去通古斯了,現在,三條離開的路已經隱隱地都點出來了:南下去買地,去通古斯、去歐羅巴,童奴兒看了大妃一眼,琢磨著她的想法:想要自己當家作主,那就是嫁大貝勒,去通古斯,甘於人下,那就去買地找狗獾,大妃的小兒子囡囡還小,估計不會去通古斯,不論怎麼樣都會被送去買地跟著哥哥過活,但大妃自己的念頭……
猜不透,這女人自從被休棄了一年,越發讓人看不透了。倒是兒子們,傾向都容易猜,大貝勒怕是要拉隊伍去通古斯,黃貝勒不好說……二貝勒呢?二貝勒會選擇跟誰?他是鑲藍旗旗主,他跟誰,誰就多了一旗的幫手,看他怎麼選了。
就如同老汗的眼神也在幾個兒子身上遊移,屋內的氣氛,也有輕輕的騷動,大臣們彼此也是交換著眼色,猜度著阿哥貝勒們的選擇,也在心底掂量著這幾條路的利弊,這幾條路都不是行不通,去歐羅巴的難,但也不是說完全就不可能了,最享福的隻怕還是去買地,但那也受氣,買地的規矩太多了……
正當大家各懷心思,心照不宣地沉默下來,給彼此考量時間的時候,卻突然有人很突兀地打破了這個沉默。
“汗阿瑪。”三貝勒又一次做了那個不討喜的攪局者,自己卻是渾然不覺,而是緊盯著父親問道,“要說去處,其實也不止一條——一樣是沒人的地方,不還有個蝦夷地嗎?聽說那地兒還能揚帆過海,去海對麵一個叫黃金地的地方,您聽聽,黃金地,黃金地,那得多富饒啊!”
“我聽說買活軍那裡,有人放著好日子不過,還想從蝦夷地去黃金地呢——要能去那裡,是不是也能開宗做祖,立個百年的基業,還不用覥著臉去捧買活軍的臭腳——”
這話說得,你清高,你硬氣,那彆人算什麼?你還有個兄弟在買活軍呢!
可一如既往,三貝勒是壓根不在乎旁人的感受的,也不顧兄弟們黑著臉瞪他,而是自顧自地嚷著,把話說完了……
“就他們那做派,我脾氣硬,是真受不了,一想到就惡心!咱們咋不去黃金地啊,去黃金地不挺好的嗎,那兒也沒什麼人,又富饒,還離買活軍那麼遠……要我說,咱們就該搶在買活軍的人前頭,先去把蝦夷地給占了,再把黃金地圈成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