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6. 證人爭端 雲縣.徐曉瑩 到底該為誰作……(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5664 字 6個月前

“我不曉得什麼苦心, 隻曉得做偽證是觸犯法令的事情,夫人的大恩,你們是需要報償, 我卻未曾領受多少——我倒是想勸勸你, 銀花,這都已經到買地來了, 大家都是六姐的活死人,你很不必再給自己找個主子。就算她進去了,廠子倒掉了,你另外尋個工去做便好了, 這事兒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急什麼?”

徐曉瑩的眉毛一下蹙緊了,“除非——除非你已經為她做偽證了?”

這句話,她說得極輕,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見銀花的眼神刹那間有些閃爍,便知道自己猜測得不假, 恨鐵不成鋼地道, “你——你糊塗呀!律法森嚴, 你真當是兒戲呢?人到了買地,你這——你這腦子還是沒跟過來啊!”

銀花也端不住那大義凜然的架勢了,肩膀一下垂了下來,囁嚅道, “我……我們也是走投無路了, 廠子現在怎麼還有活乾,至少是能開支的,可賬上要說多少錢卻也沒有……她若真進去了, 我在她那裡存的五兩銀子,便拿不回來了……”

“你怎麼又有五兩銀子在她那裡了?”

“是她發薪水時候扣下的,說是便當借給她周轉,給我們利息,廠子裡大家多有簽借據的,利息也都照著時間給的……還有些人說,這麼著也能存下錢來,倒是比拿在手裡花銷了要好些,按規矩都是扣一半的,他們還把剩下的一半攢一攢,也放到夫人那裡去領利息。”

徐曉瑩耐著性子聽到這裡,是真的想罵人了,隻是見銀花可憐巴巴的樣子,也有些不忍:歸根結底,受沒受過教育,差距太大,她和莊夫人素女,自小都是做瘦馬養起來的,彆看這是賤業,但現在看來,在買地崛起之前,瘦馬教育真是敏朝女性所能接受的最實用教育了,尤其是二等、三等瘦馬,要比一等瘦馬更通實務。這莊素女更是瘦馬中的佼佼者,方才能把莊將軍也蒙騙過去,銀花一個婢女,在來買地之前大字不識幾個,又怎是她的對手?自然是墜入她的陷阱之中,而不自知了。

“糊塗,糊塗呀!”

她本來不願和莊素女作對太過,但見銀花這一副軟弱愚蠢的模樣,也是無奈,便說破道,“這不就是找了些托來嗎?究竟是按月給你們的利息多,還是該發足的工資多?她這是要把你們全捆在一條船上呢!你們當她帶人南下,全是好意?”

“——唉!說這些也是無用,她是個精細的人,自然是把文書都準備得好好的,法律風險全都規避掉,你們要和她鬥也難,銀花,我勸你認栽自首去,翻供了下南洋罷,你這個偽證的罪名不輕不重,自首還能減等,去了南洋,重新開始,那幾兩銀子便算了,不要它了,讓莊夫人他們夫妻鬥去,一鍋配一蓋,狗咬狗的熱鬨,你們往裡摻和什麼勁?”

她這是把肺腑之言都說出來了,也不管銀花能不能聽進去,自認是仁至義儘,徐曉瑩也不管銀花的反應,低頭把餘下幾個餛飩大口嚼吃了,一抹嘴起身就走,銀花似乎想追,卻又被什麼耽擱住了,她回頭看了一眼,見一個年輕男子扯住銀花,在和她對話,卻也看不清是怎麼回事,便抓住機會,大步流星地回了辦公室,把東西一收,騎了自行車去學校上課。

這天下午,她上了數學、曆史和文學三門課,徐曉瑩瘦馬出身,文化水平自然是不低的,這幾年下來,她有些課程已經上到中級班後段了,學生人數越來越少,便不是日日開班,而是每周排課,譬如曆史課,中級班第十單元到第十五單元就一個老師,他每周會上四次同樣的內容,學生隻要有一節課可以來上便行了,就算是出差耽誤了課程也不要緊,譬如出差一個月回來,第十單元到第十三單元都講過了,那就再等一個月,等第十五單元講完了,老師會重新回來講第十單元,到時候再跟著去上課就行了。

這樣做的好處,自然是明擺著的,方便,隻要是教材都用的一樣的,到哪裡都能接上原來的課程,很適合買地這裡頻繁遷徙調動的情況,隻要是想學習,進學校來都有適合的班可以上。壞處則是一直在更換老師,難免有點零碎不連貫的感覺。

再一個,就是每個人的學習都隻能自己把握,倘若自身的意誌不夠堅定,學校這裡是沒有師長督促的,很可能就這樣棄學。學校,似乎變成了一視同仁傳輸知識的工廠,談不上什麼言傳身教,熏陶美德,師生之間的關係也很淡泊,同學更是頻繁更換,原本在敏朝看得很重的天地君親師,以及同學、同年這種人脈,在買地這裡就完全談不上了,又加上大戶分家、遷徙頻繁,很多人都感到買地這裡,人情淡漠,雖然雲縣等地繁華勝過京城,但卻給人以一種孤獨而不近人情的感受,這又比不上記憶中的童年了。

自然了,會有這樣想法的人,童年多半都很幸福的,像徐曉瑩這般的身世,隻覺得買地的氛圍令她如魚得水,恰恰適合她這樣原本地位卑下者出頭謀生,她也不需要旁人來督促學習——自小掙命的人,隻怕自己掌握的知識還不夠多,不足以安身立命,怠惰之心是從不會超過一小時的。

今日也是一樣,其實很多接線員,得到這份好工作之後,雖然也還是去學校上課,但更多的是重在參與了,心思早分出去了,一周能去上個兩堂課便都算不錯的,在雲縣自然有許多娛樂能吸引她們的注意——手裡又有錢,那能玩的可實在是太多了。

也是平時工作就很緊張了,還要值班,閒下來要不玩玩,人都要瘋了。可徐曉瑩便是不同,能不耽誤課程就不耽誤課程,今日她早上工作,中午和銀花吃飯,下午上課,一天精神都是高度緊張集中,下了課還不回宿舍,抱著課本,推著自行車又往單位來:今天她輪晚班值班,徐曉瑩都想好了,一會在值班室先睡一會,等中班的人下班了,她就複習一下,做點作業,後半夜趴著睡會,明早看看,若是有精神那還去學校上課,下午再來上班……

晚班值班,大部分時間是沒有呼叫的,對年輕人來說,其實就是換個地方休息,不能睡太死而已。不過,辛苦了一天,這會兒她也的確是累了,徐曉瑩埋頭計算,有點走神,竟走過頭了,來到衙門大門口才醒覺過來,也是自失一笑,正要回頭時,門口有個人騎車出來,看著她叫了一聲,“徐曉瑩?”

語氣有些不肯定,見徐曉瑩看了過來,這人方才是笑開了,從自行車上下來,對她伸出一隻手,道,“外交辦公室儲鴻——我管西北方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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