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認識的黑訟師,眾人也都恍然過來,好幾個訟師也是一臉茅塞頓開的樣子,張天如看在眼裡,暗自點頭:商號聘請訟師做法律顧問,進行合規審查的現象,他之前就注意到了,現在規模還很小,隻有幾間商號初初具備了這個意識。就是在訟師內部,對企業合規、經濟糾紛和經營摩擦的關注,也是不高,畢竟在敏朝這些事情往往和訟師沒有關係,訟師最賺錢的那還是打富戶爭產的官司。但在張天如看來,這個方向前景極好,必定會成為主流之一,難得張、李二人,兩個土包子也能有這樣的眼光,也真難怪他們掙錢了。
兩幫生人坐在一起,嘮到現在,氣氛算是真正熱絡起來——他們彼此間有了共通的利益點在了,而雖然張天如是沒時間做法律顧問,隻能為他居中介紹,但人的名,樹的影,即便最後在這件事裡得不到什麼具體的好處,能幫著這兩個邊市大亨解決煩難,對張天如的名望也有很大的好處。
這是三方得益的事情,彆看入了夜,眾人卻仍是興致盎然,就著幾碟瓜子,一壺清茶,越聊越有勁兒,不片刻便說定了,由黑訟師介紹,找了個自家親戚也經營商號,有過企業合規審查經驗的訟師,明日便登門細聊——如果牽扯到購買機器,還要準備文書去申請政審分認定,那還要再外聘人手。
這可是大東家,帶了不少生意來,至此,大家的話題都是圍繞著兩人,有點兒以他們為主的意思了。張、李兩人倒仍是謙遜而無心機的模樣,言語間不經意地也把自己的底透了一些:買機器的錢肯定是有的,倒不是辛苦跑商路走鏢倒賣賺出來的,而是李赤心在交易所炒期貨大賺了一筆,正好挪出來買機器。
“那就不是能常賺的錢,我還是叫他老老實實的套期保值,這一回贏了,下一回輸了怎麼辦?如賭場一般,身家都賠進去了,如何向同鄉會的兄弟們交代?”
沒想到李黃來看著樸素,卻是個有見識的,最難得的是不為財帛心動,竟看出了期貨交易的本質,張天如不免多看了他幾眼,心道,“這人能被六姐知道,果然也並非俗流,我也是六姐心中有名之人,不知道我和他的成就誰更高些呢。應當……應當是我吧?”
若是五年前,他自然當仁不讓,認為絕對是自己成就更高,也是這幾年來逐漸沉澱下來,少了些狷介傲氣,方才有了這麼一丁點的不自信,但卻也不過片刻,便推翻了這個念頭,嗤之以鼻般想道,“失心瘋了麼?還要猶豫?那肯定是我更高啊!”
他這裡含笑不語,默默出神,那邊眾人卻借此也議論起期貨來了,這個東西如今在雲縣是個火熱的話題,雖然《周報》從不報道,實際上也和大多數人沒有關係——他們能拿出來的錢都不夠一手交易的,是各地大商家的專場,但期貨市場的上下動蕩,以及造成的巨量財富轉移,這種戲劇性也是讓消息靈通,有辦法,能接觸到一定邊角料的人家津津樂道——就說這關陝商隊吧,多少人辛辛苦苦乾了幾年,盈餘不夠買機器的,李赤心炒期貨大賺一筆,錢就有了,你就說,這賭性有多強,錢來得有多快了吧!
“這東西確實邪門,怎麼說呢,賺也賺的多,虧也虧得多,就拿我們的羊毛買賣來說吧,每次運來的貨都是分了兩批,第一批是保供的,必須賣給買地官營的紡織廠,那個價格,怎麼說呢……不會沒得賺,但賺頭也真有限。”
說到期貨交易,李黃來也是來勁了,仔細介紹道,“第二批貨可以自行買賣了,那就能在幾種裡選,也能不經過交易所直接賣給私人,也能去交易所裡掛單,隨行就市的走,原本都是現貨貿易,也還罷了,價格浮動是有限的,但現在交易所開了外場賣期貨,這就不得了了,不過是兩年不到的功夫,期貨的價格便開始影響現貨價格了——現在甚至是連期貨都沒有,便是一個沒來由的消息,都能影響到交易所的掛盤價!”
“就比如說羊毛吧,自從科爾沁要依附買地的消息一傳出來,價格就開始跌了,現在都沒有回升的跡象——這時候,就得看這件事最後到底能不能成啦!若是真成了,那羊毛肯定是要跌一輪的,我們這些關陝商戶,就必須得買機器去邊市,不然,我們的羊毛和他們是無法競爭價格的,利潤若是一再微薄下去的話——那把話說大一點,就擎等著打仗好了——科爾沁的羊毛價格,若是影響到林丹汗賣貨了,那林丹汗如何能夠善罷甘休?”
從羊毛價格,居然能推到戰爭上!這跨越實在是有些大了,但細聽之下又的確言之成理,李黃來總結道,“若是如此,那我們往回販貨的清單也得跟著調整,土默特一打仗,他們要買的貨必然就不同——”
得了,最後還是繞回到了生意上,張天如不禁啞然失笑,見李黃來、張秉忠都望著自己,知道這才是他們最終的來意——好不容易搭上一條有辦法的線,這是來探聽消息的。
當然了,科爾沁的事情,在雲縣的有些圈子裡,也早已經是人儘皆知了,他透幾句話也不算什麼,張天如正要開腔時,卻聽得有人叩門,告了聲罪,出去一看,也是有些驚訝,“徐姑娘,這位是——”
“這是我——”
“我算是她同事,外交辦公室儲鴻。”
“儲科!”
竟就這麼巧,張天如也是忍不住笑了,忙把他們讓了進來,“來來來,大家認識一下,今晚真是絕了,能湊在一塊也是有緣——徐姑娘,這是……這是……李兄、張兄,這是徐姑娘,總台辦公室專門負責西北方向的接線員,這位儲科在外交辦公室——”
他掃了一眼,得了肯定答案,便笑道,“也是負責西北方向的專員,你們說巧不巧,正瞌睡就送了枕頭來!二位仁兄,這不是正主兒來了?你們的疑問那,再沒有比她更能解答的啦——不過,我可不摻合這事兒,畢竟是有違紀律,說與不說,還是讓她自己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