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問全能善,“你覺得現在是問題的所在嗎?依我看,問題的所在是,他們怎麼還會想回去?”
他指著眼前的景象,作為自己的有力佐證,“尊敬的全牧師,我們到達華夏才一天不到,整個會麵持續兩小時,他們連兩小時的約定都不願意守候,就已經四散而去,很明顯,我們已經失去了對團隊的控製,這會兒我真有個問題想要和你探討:我們該如何讓他們萌發出回國的想法,而不是在這裡徹底安頓下來,完全融入華夏,做他們新編纂出來的,所謂……所謂高加索族、盎格魯撒克遜族、日耳曼族、凱爾特族?”
全能善和史密斯一起,不得不把眼神投向遠方空空如也的河濱公園,他也有些說不出話來了,喃喃著誰也聽不懂的經文,畢堅信不由冷笑起來:毫無疑問,買活軍的現實給了清教徒有力的一擊,擊碎了他們本來抱有的天真幻想。清教徒的盤算他心知肚明,原本,他們是想把東方賢人宗消化吸收,作為清教的一支進行聯盟,但現在,清教徒不得不麵對這個現實,那就是在買活軍境內充斥著的歪理邪說之多,恐怕足夠反過來把加爾文宗完全吸收,把加爾文宗變成東方賢人宗——也就是知識教的一部分,一起去信仰無限宇宙無限神……
“黑洞、白洞……”
畢堅信也在心底咀嚼起這兩個單詞了,這都是剛才史密斯興致勃勃地介紹的知識,他有一種癢酥酥的感覺——畢堅信當然不敢對任何人承認,但是,他一聽史密斯對買活軍這裡宇宙概念的描述,就感到很有……不不……怎麼說呢,就感到為了批駁這種歪理邪說而必須了解它的衝動。
這也是工作的需要!他很快為自己尋找到了理由,義正詞嚴的想,當然這是為了工作,不是說了嗎,神職人員在華夏停留必須認真學習本地的理論,政治——天文怎麼就不是政治的一部分了呢?在歐羅巴它就是政治的一部分,所以畢堅信為了純潔其餘人的思想就必須先了解邪惡,這一點在任何人麵前都是說得過去的。
“我們要儘快組織落實漢語學習了。”
思及此,他很突兀地轉開了話題,對還沉溺在擔憂中的全能善感到些許不耐,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先不去想,不管怎麼說,現在當務之急的確是學好漢語,這樣才能看懂教材,履行他們的第二個任務,儘量學習華夏先進的製造業知識——以及天文學的歪理邪說。
“當然,當然。”全能善大概也意識到,他們實在是彆無選擇,他也振作起精神來了,在眼前遊目四顧,喃喃說,“但現在我們首先必須要找到人才行——慈悲的主啊,我希望他們沒惹來什麼麻煩,謝天謝地,跟隨我們的大多是教士和虔誠信徒——要知道買活軍對嫖客的處罰是多麼的嚴峻!”
這是實話,這也是為什麼官方遠航喜歡多帶傳教士和虔信徒,這年頭的貴族——你真沒法說!而教士和虔信徒至少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是符合當地道德標準的好人。貴族嘛,就算他們自己精明強乾,所攜帶的隨從肯定也有草包,在異國他鄉,因為尋歡作樂又不懂當地的規矩,惹來的麻煩數不勝數——那還是在伎院合法的國家,在買活軍這樣規矩嚴明的地方,倘若把一般的婦女誤認為伎女,能惹來多大的麻煩,兩個團長壓根無法想象!
“得把人都找到才行。”
這會兒,他們放下了對讓.阿諾的疏遠,主動往前趕去,追上了一樣停在當地左顧右盼的法國人,畢堅信匆匆忙忙地對讓.阿諾說了一句,“我們要討論一下,作為轉運商對你們的紅圈分數進行抽成的問題——拜托,我們可沒收你們的船費——”
不過,這種談判可以押後了,現在他們都很急於找回自己的夥伴們,英國人很擔心為法國人的言行負責,所以找回法國學者的心情也一樣迫切。他們急切地向讓.阿諾求證,“他們都不是去伎院的人吧?是嗎?他們中有富豪家的浪蕩子弟嗎?”
“沒有,他們都是中產家庭的孩子,信仰雖然說不上虔誠,但也沒有票唱的習慣,”讓.阿諾反射性地回答,“他們甚至都沒得過楊梅瘡呢!”
這就足以說明一切了,英國佬放鬆了下來,這年頭,貴族們不得法國病的概率實在是太小了,而一個中產階級倘若沒有患病,就說明他們十分潔身自好,至於教士們,獻身宗教有個好處,那就是他們的確不容易患這種病。這也讓他們很容易地通過了入關時的傳染病檢查,否則還要被關到醫院裡去,接受昂貴的青黴素治療。
——這也是華夏和歐羅巴很大的不同,在歐羅巴,這種病是一種流行,被視為是身份的象征,甚至很多人還會想方設法地得上它,仿佛是趕時髦,但在華夏,這就是傳染病的一種,得病者要用不褪色的墨水在臉上寫字,提醒其餘人不能和他發生親密關係。甚至其餘人都會因此受到牽連,作為同船人要觀察一段時間才會被放出來,不能自由在關內行動。
希望他剛才在心中整理出,準備用來換砲的那份年輕學者名單裡,沒有人得法國病。畢堅信在心底暗暗地祈禱著,這會兒,他又開始恢複對主的虔誠信仰了,“既然如此,我們該去哪裡找他們呢?這幫家夥!他們是去市場了嗎?還是去港口,去工廠?寺廟?”
“當然了!”
在畢堅信心中靈光一閃的時候,全能善也輕呼了起來,“在這件事上,怎麼可能有彆的答案——”
“學校!他們一定是跑到學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