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 未曾想到的展開 雲縣.費爾馬 他們隻……(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9591 字 5個月前

“這裡的人種普遍身高不矮——比不上那些北歐的蠻子, 但看起來營養非常充足,即便是街邊的苦力,身上也有充足的肌肉——在這裡很難看到瘦削的人, 我的意思是,我們在巴黎街頭常常見到的那種瘦削。”

“他們的生活太富裕了, 精麵粉——可以用來做白吐司的那種麵粉, 在這裡的售價簡直便宜得可怕。你看到他們是怎麼買午飯的了, 一個女人一口氣買走了五個麵包,我敢肯定那東西要比國王吃的吐司還更鬆軟。他們是怎麼吃它來著?也配上黃油嗎?”

“買一個不就清楚了?”

領導們的猜測當然再對也不過了, 僅僅是他們才剛離開不久, 這幫學者們便非常默契地從公園四散離去了, 他們三五成群,最終的目的當然都是學校,隻是因為立場和文化的不同,並沒有紮堆湊在一起。

自然, 也不是個個都能抵達目的地, 有些教士沒走出幾步路就被掃盲班吸引了注意力——雲縣這裡, 按街坊和街道分布的掃盲班是從來沒有斷過的,因為各地前來需要再教育的新鮮人口也從未止歇,所以,也可以說學校其實隨處可見, 而教育的內容恰恰很適合這些洋番:掃盲班麵對的學員, 有很多都和這些洋番非常的相似,完全不會說官話,隻會說自己家鄉的土話,而且也注定不可能用同一母語來傳授。南方是十裡不同音的地方,小山村裡出來做工的漢子, 要指望老師也會說那冷僻的方言,用方言來進一步解釋?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在成人班這裡,買地逐漸發展出了一套同時麵向不特定母語學生的教學方案,主要是從實物開始,結合情景對話,以日常需要為根基,不斷的往外輻射。譬如這會兒,掃盲班裡就在教導著學員們怎麼買吃的:一個籃子,裡頭隨意地擺放著一些青菜蘿卜,兩個老師搭伴教學,一個人做詢價狀,指著一條蘿卜,“多少錢?”

“duo——shao——qian——”

另一個人重複了一遍,轉身把拚音寫在黑板上了,這種黑板白筆的方式,讓洋番們會心一笑——早在羅馬時代,他們就采用這樣的教學方式,隻是石灰筆不如這裡的粉筆,字跡清晰、上粉細膩,甚至連字母都寫得很漂亮,雖然比不上花筆字的花哨,但光是這筆跡就勝過不少不學無術的貴族。

學生們大概都是學會了拚音的,跟著大聲讀了一遍,接下來老師又掏出了幾張鈔票搖晃著,“錢。”

他取出三五個蘿卜,“多。”

又拿走了四根,隻留下一根,“少。”

這樣,‘多少錢’這三個音節,便被分解成三個有單獨意義的單詞了,這時,兩個老師一人拿了四根蘿卜,一人拿了一根蘿卜,四蘿卜者問,“我多?”

“你多!”

台下的漢子們齊聲回答,而一蘿卜者問,“我少?”

“你少!”

這樣,伴隨著不斷的設問和發問,‘你、我、他、多、少、錢’,這六個字很快就被記住了,而且意思是非常明確的,毫無疑問,這樣的教學效果肯定比史密斯要好,史密斯雖然精通漢語,但也很難在一艘缺乏教材和漢語環境的船上展開教學,他讓大家都牢固掌握了漢語拚音,這是個成就,但除此之外,對於一些常用語,乘客們多數是死記硬背,不像是在掃盲班這裡,立刻就感覺自己掌握了好幾個單詞,同時也勉強記住了對應的漢字字形。

大部分教士,已經十分滿足於他們現在接受到的教育了,雖然他們未被許可入內,但也已經在教室外跟著念念有詞,在掌心中劃拉了起來。但也有一些人,他們的學習能力天生便強,就算一起在船上接受一樣的教育,他們也已經完全掌握拚音,同時初步掌握了大概數百個漢字,以及對應的用法。

這些旅行者們很容易便感到如今的課堂內容過於簡單,而且進度較慢,總是在不斷的重複已經說過好幾遍的知識——說實話,這樣的知識隻說一遍,大家就該記住,如果還要重複一遍的話,那就是對智商的侮辱,這些教師居然還要重複好幾遍,那簡直就是在犯罪——犯下浪費所有人時間的大罪!

這些旅行者們僅僅用了很短的時間,便感到厭倦,從人群中心退了出來,並且不自覺地離開了大部隊,跑到其餘地方去遊蕩了,他們想去更進階一點的學校,或者去尋找知識教的祭壇(他們忘了,進入華夏‘熟地’之後,就沒有知識教的據點了)。不過,走到一半又被食物的香氣給分了心。

“新鮮出爐的肉丁饅頭嘞,兩文錢一個,菜饅頭、紅糖饅頭一文錢一個,刀切饅頭一文錢兩個!”

街角的華式麵包店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洋番們好奇地看著本地的居民們絡繹不絕地從麵包店門前經過,時不時進去用荷葉包著幾個麵包出來,讓人驚異的是,有些麵包似乎是有餡料的,散發出濃濃的醬料香氣,費爾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喃喃地說,“有點兒像是Focaccia——你們知道的,意大利人也叫它們Pita。”

“從地中海到中東,所有人叫它Pita。不過,在這兒人們好像把它們蒸起來吃——看看,那個竹子蒸籠,這是多麼的精巧。”

歐羅巴沒有竹子,這是罕有人知的事實,竹編品在歐羅巴是極有異域特色的特產,因此,理所當然,歐羅巴的飲食體係中,烤比蒸更常見。但他們也不至於不知道什麼叫做蒸食,洋番們饒有興致地凝視著小攤,德劄爾格第一個宣布自己又學會了好幾個單詞。

“Rouding——肉的意思,我聽懂了,Liangwenqian——意思是兩塊錢。”

他指著麵包店上方懸掛著的拚音漢字雙語招牌,很明顯已經把這些拚音和實際意思對應上了,同時一馬當先,擼起袖子去買麵包,“紅糖饅頭多少錢?”

就算在洋番聽起來,他的漢語也非常生澀,帶有濃重的口音,其餘人緊張地看著他和店老板,但是,老板似乎也沒有打算欺辱這些異鄉人——買活軍這裡,平民的守法和清潔程度,實在是讓人很不能適應的。

“兩文錢。”這個胖乎乎的老板說,甚至還說起了西班牙語,“Dos,dos!”

Dos正是西語2的意思,但大家真沒想到一個平民也會說幾句西班牙語,他們不由得為這種普遍的智力震懾住了,敬畏地屏住呼吸,注視著德劄爾格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十元紙幣,買回五個紅糖包子,分發給了同行的法國人們。

“唔!”

人們本來是打算讚頌德劄爾格的勇氣,並且讓他繼續發揮作用,帶領大家去更高深的學校走走的——至於走丟,不是問題,費爾馬宣稱他可以記住所有經過的街道,隻需要在時限到來之前返回河濱公園就行了。(至於其餘英國人走丟了怎麼辦,這個他們並沒有列入考慮)。但是,牙齒剛一咬下,人們就完全被這種淌著糖汁兒的美味完全征服了,一個個都全神貫注地往下吞咽著柔軟而芬芳的麵塊。

這種蓬鬆的感覺,是所有麵包壓根無法給予的——這裡絕大多數人在日常飲食中隻能做到不吃黑麵包,也就是說,供給他們的麵包裡沒有樹皮、泥土和其餘肮臟的雜質,但是仍然混有少量麩皮,顆粒也比較粗,吃起來費牙口,而且,理所當然地散發著一股發酵過的酸味兒。隻有偶然能夠嘗到的白麵包,可以擁有一種香甜的氣息,甚至灑上糖霜,至於說蛋糕,他們中大部分人逢年過節能夠吃上一小角,就算是非常幸運了。

除此之外,還有那濃濃的,令人陶醉的,醇厚的糖汁——人們壓根就吃不夠,他們隱約的感覺有些遺憾,因為這種甜味似乎還偏淡了一點,似乎在他們的追求中,還可以更甜,更美味,但是,這種甜味在歐羅巴已經超過了他們的階級了,白糖,那是多麼貴重的東西,隻有大貴族的甜品才能達到致死的香甜,他們通常的飲食中,也就是蛋糕能有那麼一絲甜味吧,如果能再喝點甜酒,那就是非常不錯的日子啦。

“這樣的甜味,兩塊錢——在蔗糖產地還要更加便宜。”

教士裕可敦搖了搖頭,提到了他們在占城吃的斑斕米布丁,那是用米粉做的,因為占城的麵粉比較貴,米粉點心更常見,但是毫無疑問,這幫法國人還是更喜歡吃麵製品。“蒙主保佑,走遍世界,我從未見過比華夏更加富裕之地了。”

事實上,裕可敦作為讓.阿諾的朋友,一個不怎麼嚴肅的貴族家次子,數學、物理愛好者,以及一個掛名教士,本來也沒有走出過法國,但大家都能明白他的意思。在他們所接觸到的所有遊記以及親朋的閒談,見識到的其餘所有王朝之中,能夠讓百姓也能吃到如此美味的國度是完全沒有的,即便莫臥兒王朝、奧斯曼帝國乃至神羅皇帝,法國國王,都擁有震懾人心的建築奇觀,以及街頭巷尾流傳的奢侈服飾、傳說飲食,但……這終究是不同的,不是嗎?

這種不同無需言明,也能靜靜地呈現在心底,帶來異樣的情緒感受。他們沒有吭聲,靜靜地吃完了紅糖蒸麵包,裕可敦又開玩笑般地說,“自從進入華夏以來,我們的飲食實在太過精細,我倒是有點兒消化不良了,好像少了家鄉的麵包來磨礪我的胃腸,它就不知道該怎麼動啦。”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說來也是可笑,進入占城之後,團隊的飲食開始顯著地有提升了,他們隨口吃到的點心,用料都比原本的節日點心更奢侈,但不知是為什麼,或許是因為他們的腸胃消化不了占城港的主食米飯,又或者是因為吃得太好、太多了,船上大家的排泄都不怎麼正常,要麼是便秘,要麼是腹瀉,個彆飲食消化都正常的乘客則顯著地發胖了,比如費爾馬,占城到雲縣,二三十天的航程他至少胖了十斤,消瘦凹陷的臉頰也重新豐滿了起來。但是,不管腸胃怎麼樣,麵對這樣的美味他們又很難不嘗。

“根據昨天的介紹,在完成檢定考試,確認擁有漢語能力之前,我們想要離開居住區並不容易吧?除非有通譯陪同?也就是說,一般情況下都得在居住區吃飯學習了?”

他們很快為自己尋找起大吃大喝的借口,“這樣的話,有必要利用這次的機會多品嘗一些美食,居住區的夥食雖然用料也非常的紮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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