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3. ‘獨角龍’疤麵霞姐 羊城.藍六慧 大……(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5953 字 6個月前

進入十一月, 似乎天氣的確有點兒轉涼的味道了,大概表現在羊城港這裡每日送來的魚獲,品種發生了變化, 但除此之外,該熱的時候那股子灼熱潮濕的氣息,依然讓人一動就禁不住冒汗。六慧和小弟一起,推著車回到她租住的農舍裡, 恨不得就立刻打水來洗個澡, 但要做的活還有不少,要把整個竹製的櫃台從車上拆下來,方便下午刷洗——這些東西幾日不刷洗就會有一層炭黑油垢, 六慧是個勤快的姑娘, 可見不得這些。

櫃台拆下來,蜂窩煤爐也要放到一邊等著掏灰,成碟的碗筷拿到後廚堆著,潲水桶也提下來放到豬圈前, 她的房東從隔開的院子一側伸頭出來看了一眼, “今天的碗筷回來了?”

這是個瞎了半邊眼的老婆子, 也是從敬州遷徙過來的, 和六慧多少算是半個同鄉了, 因為大家動身南下時, 她生病了, 便被留在了羊城這裡, 掏錢買了靠著羊城港的一間農舍安身,平時進城給餐館做個洗碗工來養活自己——五十多歲了,體力活做不了,帶孩子其實也有點帶不動, 瞎了一隻眼,賣相不好,官話不熟稔,本地的白話也不太會說,可不就隻有做些雜活糊口了?

不過,她運氣倒也不算是壞到極限,陰差陽錯留在羊城不久之後,羊城這裡便被定為臨時都城了,這片農舍大概也是會被拆掉的,會換一個地方劃給他們居住,目前留下來,是在規劃中給附近的工地供應後勤所需,比如六慧這些小販,很多都租住在大學校工地邊上的農舍裡,走上半個小時就到工地門口了,宿舍搬遷到那裡他們也能很方便地跟著搬。

如此一來,小販賺到錢的同時,這些村民也跟著分潤了一些好處,至少房租錢是很穩定地有了,像是房東老太太這般,幫六慧洗洗碗、摘摘菜什麼的,比從前進城洗碗輕鬆多了,也足夠她生活的,甚至還能攢下一些錢來。六慧也喜歡她手腳乾淨,而且看守門戶比較嚴謹,又是獨身女人——現在,女人出門做生意越來越多,城裡因此滋生出很多女店不說,鄉間能開逆旅的地方,有些老寡婦也因此多得了一些小小的進項呢。

“阿姆,你把碗洗了就行,櫃台等我回來洗,我騎車和阿弟進城一趟!”

“噢,噢!”

老阿姆答應著,已經去拖凳子、打水了,她的官話水平也在不斷的進步之中,沒有辦法,現在很少有人和她說客戶人家的土話了,想要活得好些就隻能主動求變。“進城小心!不要離車太遠了!——今早村子裡又有人嚷著說失竊了,你小心你那幾條輪胎!”

這的確是六慧車上最值錢,也最容易失竊的東西了,偷車這還是不太可能的,老阿姆和六慧都很小心,在籬笆門內外放了不少瓶瓶罐罐,夜裡無光,要把門打開而不發出聲響是不可能的,此外家裡還養了狗——正因為這些,又有廚房,六慧心甘情願,一個月單租金就給三百文,要知道如今農舍一般行情價也就是一百五十文一個月,還是因為買活軍擴建新城,漲了一波價,本來借宿人家,若是隻住不吃,一個月給個幾十文意思意思也不為過的。

整輛車偷不走,但倘若偷走了輪胎,損失仍然是巨大的,這東西價格不低,而且很好脫手,所以是得小心著,六慧剛到這裡安家的那幾日,每日甚至都還要把輪胎卸下來,放在自己臥室裡,寧可第二日再花費二十多分鐘去安上,也不敢留在外頭過夜。也是連日來都無事,更士署三不五時又經常來巡邏掃蕩,拿繩子係了人走,這才逐漸放下心來。被老媽媽這一說,又開始擔憂城裡的治安,和小弟議論道,“村子裡亂,倒是沒什麼說的,人來來去去的,又到處起工地,不亂才怪了,倒是少進城去,原來城裡也這麼亂嗎?”

她到羊城之後,也就進城幾次,見到一條商鋪街便進去逛逛,有東西買了就走,並不過夜,真正批發蔬菜和紅薯粉都在城外的大市場,自然是不知底裡,她小弟反而因為比較機靈,又能借到車,經常進城去采買,畢竟是給人做事,不像是六慧那樣,賺來一分錢都是自己的,他出公差借機遊蕩是常有的事情,對城裡更熟悉一些,因道,“都一樣的,從寨子裡到村子裡,再到敬州,如今到了羊城,哪一處不亂?都是人亂糟糟的來了又走,到處還是工地,有工地的地方,遊蕩的閒雜人等也多,怎麼能不亂呢?”

這話的確也有道理,六慧這些小販,不就是跟著工地移動的閒雜人等麼?當然他們是正當的,不正當的還有些小酒攤,勾著工人們去做票賭的勾當,尤其就是那些才從外頭進來,從山裡出來,收入最低的雜工,是最容易受到誘惑的,反而是工頭、隊長對這些事情深惡痛絕,因為買活軍的更士經常過來掃蕩,一方麵,為他們解決了建築材料的竊案問題,是他們不可或缺的——要是更士不來了,那些包工的隊,要花費許多精力,和本地來偷竊的村民鬥智鬥勇,這裡的損失很大。

但是另一方麵,買活軍的更士來了之後,若是發現了暗倡,他們不會立刻抓捕,而是不動聲色,暗中綴著,等晚上來客了,人贓並獲,到時候施工隊也要跟著吃罰款,在這方麵他們是鐵麵無私的,因為據說這個罰款不但會給更士署分成,而且會計算更士的政審分——而且,更士是時常交叉巡邏的,就算隊長想塞點紅包,又要塞多少才夠?因此他們若不想吃罰款,便隻能約束工人,甚至近乎要管理得和軍隊一樣嚴格,才能杜絕工地旁吃喝嫖賭的事情。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逐漸開始傾向於聘用女工了,甚至有很多從上到下都是女工,幾乎都是由農婦轉行過來組成的隊伍,大工是女人,賣力氣的雜工則從她們的丈夫中挑選,這種工隊也受到雇主的歡迎,因為施工隊出事不得不停工,那就很麻煩了,耽誤的時間都是錢,那麼,隻要出來活計的質量差不多,聘用沒有票唱風險的女工各方麵不是更合適一些嗎?

小弟他們負責的這棟樓再過去不遠處,三十二號工地,就是一支全女班的施工隊,她們還有姊妹隊兩支,一幫人大概一百多人,大工在裡頭隨時串著乾活,小工則在本工地幫忙,聽小弟說,活計做得真不差——小弟因此很欽佩施工隊的大工頭‘獨角龍’疤麵霞姐,六慧也很好奇,還準備什麼時候推車過去做做生意呢。

小弟有時候遇到她們的工人,也會閒聊幾句,聽說疤麵霞姐在羊城港就買了一套房子,平時都住在那裡,六慧還想打聽著她買在什麼地方,她也跟著在附近看看,能管好一支施工隊已經不容易了,把三支施工隊管理得井井有條,那絕對是能人,六慧自然相信霞姐挑選房子的眼光。

“不知道雲縣是不是也一樣亂。”她對於雲縣是很好奇的,“羊城這裡又會亂到什麼時候——主要還是過境的人實在太多了,到現在敬州都還有在羊城轉船遷徙的人呢。我們出來的時候不是還遇到了幾隊麼!”

“雲縣肯定不能一樣的,包括壕鏡、新安,人雖然多,但都比羊城這裡太平得多了——物價也低廉。”

他們或許自己沒有意識到,在下山之前,他們這些山裡人根本就不具備分析社會現象的能力,這種思考的能力似乎是不知不覺地沁入他們的腦子裡的,同時潛移默化而來的,還有對一座遠方城市的向往和好奇——這種向著遠方、未來而去的大視野,是山中土番所難以具備的,但現在卻成為了隨口的談資,不斷地把兩個徭輋客變成了他們自己都有些陌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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