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1. 朝會興亂(上) 京城.百官 皇極門前……(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5812 字 6個月前

發起總攻, 上太和殿鬨事,甚至要攻入奉先殿去燒牌位,這是不是一件冒險的事情?毫無疑問當然是, 倘若不是這樣掘人祖墳一般的事情, 不是皇帝要把江南獻給買地,不是在京畿推行特科, 讓北榜進士個個不寒而栗、唇亡齒寒, 這個提議都不至於形成這樣的聲勢, 甚至少不得要有人臨陣脫逃, 暗中告密也不好說的。

但,今日局勢不同,這些往昔‘書生造反、三年不成’的京官們,卻表現出了罕見的團結和勇氣,都是紛紛響應, 一個猶豫徘徊的都沒有, 甚至還主動留下了血書手印, 交給溫二公子保存,包括一些因故未能到場的同夥, 也都由朋友擔保,在一日之內, 交來了按了血手印的誓言書:說到底, 在這種時候, 怕的不是被牽連,而是不被計算在其中。本身平時就是往來甚密的同鄉, 若是他們不成事,自己也要受連累的,再加上家鄉的變故, 自家豈不是要落得個一無所有,連名聲也不存的地步?倒不如跟著走到黑,便是壞事了,也能作為清流一員,留個美名下來。

再說了,凡是鬨事,最怕的是什麼?其實就是小打小鬨,陣仗一大了,讓上頭害怕了,法不責眾,就算要治罪,也隻是重罰一二帶頭人,不可能個個都處以極刑的。哪怕是一百多年前的‘大禮議’,不也是如此?甚至大禮議已經是整個敏朝曆史中,極少數在官僚群體示威後,由皇帝取勝的衝突了。大禮議之後,類似的衝突,哪一次不是以臣子們的勝利而告終?

既然台子已經搭起來了,在名單內露個麵,那是最惠而不費的事情,若是成了,將來那都是資曆,若是不成,也責怪不到自己頭上,自有溫二公子乃至溫相的麵子擔著,敏朝似乎還沒有出過被出處斬的首相,最多也就是奪職閒住罷了,領頭的溫二公子不怕,他們又怕什麼呢?

如今最擔心的,便是錦衣衛的爪牙們發覺端倪,提前抓人了,也是因此,溫二公子等人才把商議時間押得很後,又選了朝會這個時機:也就是一日兩夜的功夫,就算有人告密,也未必能及時送上田任丘的案頭。

而朔望朝會,在常朝中也屬於比較重要的日子,要取消這樣的朝會,決定非皇帝、田任丘級數的大臣不可,決定做得很晚,等到他們知道之後,這點時間也是不足以把命令傳達到位,直接把朝會取消的。而眾臣入宮之後,畢竟占據了人數上的優勢,到時候就算不能闖入金鑾殿、攻占奉先殿,難道在奉天門鬨出什麼大動靜來,就不是醜聞,不能給皇帝施壓了嗎?

隻要能入宮,那就是成功了一半!抱著這樣的心思,眾人在忐忑中度過了一日一夜,直到朔日一早,大家在曙色中一一到達宮門之外,見到那影影幢撞的人影中,熟悉的麵孔一個不少,彼此交換著眼神,這才逐漸放下心來:看來,錦衣衛的確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或者說,這一次是真的天命在我,我方眾君子竟無一人背約告密,不但訂約之人一人不損,而且,宮門處的防衛一如既往稀鬆平常,沒見到內衛的身影,帝黨是真的沒有做出絲毫的反應!

既然決定了要來,那遲到的也很少。很快,各京朝官便都交了牙牌去驗看——這是登記簽到的意思,從前若是缺勤太多了,還要引來責問的,百多年來規矩廢弛,並非一定被抓,但也是個把柄,若是沒有靠山、同年,朝會也輕易缺席不得。

同樣的,在大朝會,以及朔望朝會中缺席,更是罪加一等。今日人到得不少,都是按規矩在掖門前排隊靜候。隨著車馬轎子逐一抵達,幾個閣老府上的轎子,也在官員們默契的退讓之下,直抵宮門,讓老大人們下了轎,來到掖門最前方等候,這也是有規矩的,文武百官分做兩個掖門,排隊等候——當然了,有身份的官員來早了,也可以去值房休息,所謂待漏也是一度奉行的規矩,不過,反正在開宮門以前,他們也會來到隊首,因為各自按品級列隊,這本身就是規矩的一部分。

雖然宮門還沒有開啟,但此時朝會禮節已經開始約束眾人,有禦史記錄百官的言行,若有舉止不當者便會遭到彈劾,因此,宮門前雖然人影憧憧,但卻很少有人說話,大家都在沉默中靜候著,在有心人的感受之中,今日的氣氛仿佛更加壓抑,他們的心跳得極快,時間也因此過得有些慢了。

不過,不論內心戲如何,實際上,一切仍然如常,伴隨著鐘聲,宮門徐徐開啟,露出了背後的把守官軍旗校,人數並不多,不過百餘人罷了。分列在禦道兩邊把守秩序,百官也迅速且默契地形成兩列,按順序方步入宮,往皇極門而去。

他們並不登殿,也不進皇極門,雖然大門洞開,但皇極殿每年的啟用次數非常有限:按道理來說,每年元旦、冬至、萬壽節這三個大日子,皇帝要在這裡接受朝賀,除此之外,登基、大婚、大征等國家大事,也會在此行禮,每年除了這些時候,皇極殿一般是封而不用的,常朝都是在皇極門內的大廣場舉行,也就是所謂的‘禦門聽政’。

而到了敏朝這幾任皇帝這裡,基本上皇極殿更是設而不用了,除了極偶爾天子會露麵在冬至、元旦大朝之外,大朝會也隻是打開殿門,讓眾人在殿下望寶座而拜,人是不在寶座之上的,朝拜完之後該乾嘛乾嘛,該領宴領宴,該回家回家,話本小說中那種群臣在朝會上眉來眼去、唇槍舌劍,乃至禦宴中勾心鬥角、屢興風波而驚動皇帝聖裁的事情,完全屬於臆想,如今的朝會不論是大朝還是常朝,都成為完全的禮儀性流程,其存在於否完全和朝政運轉無關,內閣、六部體係,已經在朝會外形成了一套運轉良好的班子,倘若有人想在朝會上議事,那反而是完全打破了規矩,會成為讓群臣驚疑投顧的異類。

也正因如此,常朝會上,京朝官溜號已經完全成為一種常態了,若是遇到了雨雪天氣,那來的人更少,流程也非常的短——因為雨雪天氣朝官也不能打傘,隻能在這樣露天的大廣場上活生生地淋雨,朝廷不得不屢加申飭,禁止京官溜號。還好今日是朔日朝會,人本來就會比平時多一些,天氣也好,十停裡大約七八成都到了,倒也不覺得突兀。

都是多少年的老規矩了,眾人都是熟極而流,很快便都在皇極門前分班站好,手持笏板,麵朝禦道恭立等候,這一禮節為所謂的‘起居’,隨著鴻臚寺的響鞭而告一段落——按照真正的禮節,‘起居禮’是在皇帝到來之後結束的,但皇帝是多年不上朝的,朝會已經很習慣於在缺人的情況下進行了,主要是由內司的二十四衙門出人來代行一定的禮節。

譬如說此時,等到百官到齊之後,內監便上前,把龍椅——稱為金台——從後方抬出幾步,來到廊前,同時撤去遮在前方的障子,各持傘、扇立於左右,表示皇帝的象征已經到此,於是鴻臚寺再度鳴鞭,文武大臣各自邁前一步,把空出來的禦道填滿,轉過身子,麵向金台,持笏下拜,一跪三叩,便各自起身肅立。由鴻臚寺的司禮官繼續唱喏,令今日入京謝恩,以及要遠行的官員出列,叩首辭行,這就是所謂的‘陛見’、‘陛辭’了。

如果皇帝上朝,又要此人上前對答的話,在名單送上之後,事前就會傳話讓此人上前覲見,由於皇帝不上朝,如今這種程序已經成為虛應故事,真正要召見的人,早就去行宮見過了,因此這個流程走得很快,彆無他話,那幾個被挑出來的小官,叩首後便歸班了。鴻臚寺又出來唱喏,奏報邊關戰事,這也一樣是程序的一部分,而且通常是隻報大捷的,目前敏朝仍處於對建州的大捷之中,已經報了一兩年了,大家都聽得十分麻木,眼觀鼻、鼻觀心,有如老僧入定一般,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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