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2. 大學城風貌 羊城.小趙 全球第一個電……(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613 字 7個月前

候朝宗是中原道人士,自然愛吃麵,小趙也一樣,他是關陝那邊過來的,先在泉州那裡做了郵遞員,他們家是因為他做了郵遞員,由此興旺起來的,因為小趙的職業,消息很靈通,借機就把弟弟塞給北上種參的何師傅,何師傅帶著他去雲縣受培訓,趙小弟表現機靈搶眼,順利被挑出來帶去遼東,這一下,他的親事、職業,全解決了,在遼東經過農學院馬主任的介紹,說了一門殷實親事,又給家裡寫信,說不久後會回羊城,在大學農學院進修。

如此一來,趙家人的眼界也被拓寬了,小趙他們本來就是流民在泉州一帶安身的,現在弟弟可能在羊城安家,小趙平時留心,從各方麵收集消息,也比較看好羊城,尤其是羊城大學這一塊的發展,便決定申請調動,到羊城來工作。

雖然當時羊城已經定都了,但這調動申請並不算是太困難,很輕鬆地就給小趙辦下來了,因為郵遞員這個行當和彆的不同,小城輕鬆,大城反而複雜疲憊,這一點隻要是在雲縣乾過的人都是深有體會,雲縣的地名係統哪怕屢經梳理也還是讓人頭疼,比如外來的一封信,在寫信人來看,‘城南大槐樹往東二十間堂張家’,已經算是非常清楚的指示了,但實際上在雲縣幾次擴建之後,城市的範圍不斷往外把鄉村包進來之後,城南方向的大槐樹已經可能有四株了,還不算被砍伐掉的,而二十間堂很可能已經拆了幾年,張家就更不必說了,很可能闔家搬走,該上哪找人去?

不說民居,哪怕是衙門,搬遷、裁撤、合並的也不在少數,吏目的調動更是頻繁,這都給郵遞員的工作帶來了很大的困難,反而是在一些改變不大的小城,那工作要輕鬆多了,寄信的按郵編分好,送信的,城就這麼大,有的就四條街,一上午就能腿完,雖然兩個郵遞員要輪班往鄉下跑送信,但還有一半時間能休息呢,便是下鄉,路走熟了也就是累個身,不累心的,且還有不少外快可以撈,委實不算是什麼苦活。

羊城港這裡就不一樣了,比雲縣還要更難做事,因為它本身就不小,而且還在瘋狂的擴建,地名的產生和消失就更快了,一個工程就足以誕生好幾個工地,還有便道、在建大道、小道,村道……城外的農田變成了大學城,大學城裡各院係占的地盤也不確定,送信送到一半,發現路還沒修完,隻能扛著自行車跋涉過一段泥地,那是司空見慣的事情。這裡的郵局正是頭疼怎麼留人呢——很多郵遞員甚至直接辭職去碼頭做跑腿的,自己買一輛自行車,專給商戶奔走傳話,運氣好得些賞錢,就比給百姓送信賺得多了。

就這樣,小趙很輕鬆地就調動到羊城來了,而且專司在城內送信——下鄉的郵遞員位置那都是留給老資曆的,因為可以自己捎帶點小東西,賺個貨郎的錢。這樣看來,他的收入其實是有所下降的,但卻又不是太要緊。

為什麼?因為趙家兩兄弟都拿出了自己的積蓄——小趙做郵遞員時存了一筆,趙小弟在遼東幾乎沒有花錢的地方,一年功夫也存了幾十兩銀子,再加上泉州城內一套房子賣掉的錢,也有個二百多兩,便在大學城外圍的村子裡,買了一片坡地,又籌款造了一排的吊腳小樓,樣式模仿的是雲縣的單身宿舍,有男女廁所、浴室,甚至還出錢打了一口井。隻是兩頭留了兩片空地,做了小院子出來,給兄弟兩人分彆居住。

就這樣,小半年光景,屋子建好了,大學城這裡一旦開始啟用,他們的房子立刻就租出去了,租的不是學生,而是那些專門做學生生意的小販。趙家兄弟通過一次轉身,成功地把泉州的一間小院子變成了一整排宿舍外帶兩個宅院,租客就由小趙的妻子管理,這樣,從關陝相依為命逃出來的兩兄弟,不但在羊城有了基業,而且更重要的是在這樣的世道中,兩兄弟都娶了妻室,哥哥是吏目,弟弟是吏目加大學生,也就怨不得小趙驕傲了——以他們的出身,這份成就足以讓他傲視同儕了!

不過,他當然不會和候朝宗談這些了,候朝宗的年歲還小呢,一團呆氣,為人處世似乎還有未開竅的地方,活得渾渾噩噩的,家裡人讓他讀書,他就隻知道讀書,也不曉得為自己的將來盤算。小趙和他聊著洋番的闊氣,候朝宗也不羨慕,歎息著食物的匱乏,卻也沒有興起去校外進食的念頭。

對於這些衣食起居的不便,他似乎報以一種順其自然的忍耐態度,倒讓想為自己的租客兜兜生意的小趙,不好開口了。兩人泛泛地談著些報紙上看來的消息:北方旱災,作為兩個北方人,自然是關心的,還有關陝的地動——小趙對此倒是稀鬆平常了,按他說,自從幾十年前那次大地動之後,關陝的地動一直沒怎麼斷過的,隻是規模不大而已,來了買地才知道這叫做‘餘震’,包括趙家兄弟倆南下,也是因為他們村的河流因為某次地動改道,一村人都各謀生路的緣故。

當然了,還有即將開始的江浙戰事……不過這個影響不到羊城的百姓們,他們的態度也就很淡然了,有點兒笑看風起雲湧的意思,雖然沒有人會懷疑此戰的結果,但他們誰也搭不上這一次江南易幟的快車,大學城裡特彆有一種桃花源般的感覺,小趙也是最近開始送大學城信件之後才逐漸發現,其中的師生們,所思所想,所關心的,和外界似乎是迥然有異的。

候朝宗是個小書呆子,這先不說了,小趙把信件送到各係收發辦公室(總收發室因為人沒齊還沒啟用)時,聽到的議論也和民間茶館不同,金融係在議論期貨價格波動,還有什麼針對金融管理辦法的專業意見該怎麼出具,法學係在吵架,小趙連一個字也聽不懂,數學係更是對戰事沒有丁點兒關心,好幾個洋番在商議著進城去大圖書館看書,可以看到深夜,再到海邊去,趕新鮮魚獲,吃白粥魚飯做夜宵。

文學係的信,讓候朝宗順便帶回去了,小趙隻在工程係聽到一個叫小方的學生在議論戰事——但也和戰事本身無關,而是在發表‘應當讓大江沿岸有意投買州縣,設立疏浚辦,以配合大江疏浚行動,同時勘察水電站選址,在統籌學上達到效率最大化’的複雜言論,甚至在生物係,他送信的時候還聽到了完全和戰事無關,可以說是有點恐怖的暴論。

“這怎麼隻是教育心理學的問題呢?明明也是生物學的課題啊,適當的恐懼會對人體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在京畿流民於饑餓中呈現的超高學習效率這件事上,恐懼和饑餓就體現出了對專注力的正麵影響,讓他們的學習成績一枝獨秀,甚至浮現出了不少智商表現高過平均的人才。”

生物係似乎在討論京畿流民的掃盲班成績,小趙記起來他前幾日是送過一封京畿來信,或許說的就是這個事兒吧,他有點驚悚地斜眼看著身後有些興奮的中年人,“試驗,這完全值得計劃一個試驗啊,試驗人體在極端情緒和需求下爆發出的潛能——極端的恐懼、快樂、饑餓、焦渴,不都值得做些試驗嗎?”

“人體實驗是被禁止的,除非先用在自己身上……”

雖然這暴論立刻遭到了反駁,但不知道為什麼,小趙還是覺得那個□□的話很恐怖,甚至整個生物係的辦公室都有點恐怖,他輕輕顫抖了一下,甚至不敢細看那個□□的麵龐,垂下頭快步走出了辦公室,跳上車往來路騎去,一邊走,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剛才聽到的對話,‘我又沒說在彆人身上做試驗,我可以請你們來刺激我啊——’

為了解決自己的好奇,甚至不惜讓彆人來虐待自己?

他的臉龐有點兒扭曲了,形成一個無語的表情,小趙心想,大學和他想的似乎也不是那麼完全一樣,有時候這裡頭生活的飽學之士,居然有點兒讓人覺得可怖——

不過,這樣的感覺並不算太濃烈,而且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打斷了,小趙重新騎到了山頂,他偏腿下車,在推車下坡之前,看看天色,回望了山下一眼。

“呀,開燈了!”他驚喜地喊了起來。

這是百看不厭的一幕,小趙把車停好,轉身坐在坡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一輪輪黃玉一樣的光芒,透過玻璃窗逐漸亮起,在昏沉的天色中,就如同一顆顆掉在了陸地上的小星屑,這些星屑集合在一起,發出黃玉一樣的光芒,蓋過了深藍天幕上逐漸亮起的星子。他出神地望著這一幕,唇邊也重新出現了笑意。在這一刻,他也失去了所有世俗的,關於利益的考慮,變得和候朝宗那個小書呆一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內心對於美的感受裡了。

“可真好看啊!”他虔誠地,自言自語地讚美了起來,“這可是獨一份的景色那!就算是雲縣,都沒有這樣的美景吧?”

“畢竟,大學城可是全華夏第一個係統供電的‘電氣化小鎮’,用的還是水電——不吵不鬨,沒有發電機的聲音,簡直是,簡直是太高級啦!”

他的眼光很快又越過了眼前一望無際的建築群,來到了更遠處朦朧亮起光芒的起伏田地。

“不,不僅僅是大學城,還有正在建設的羊城港——用買活軍的說法,即將成為全球第一個現代化城市的羊城——”

雖然羊城的建立,和小趙並不會有太直接的關係,他似乎已經在自己的人生階梯上攀爬到了最頂層,再也無法上前一步了,但這一刻,他依然感到深深的自豪和迫不及待,甚至於必須大口大口地吸氣,才能緩和胸臆中的情緒。

“真想快點看看,建好的羊城港……不,建好的買都,又會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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