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3. 原則不容觸犯 鶴洲.曹蛟龍 原則不容……(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000 字 5個月前

“道平, 吃飯那?”

“曹把總——曹兄可用飯了沒有?不嫌棄的話,在小道這裡湊合一口?”

雖然已經在知識教裡工作了四五年,但張道平在熟人麵前, 時不時還會沿用從前的自稱, 這和他叫曹蛟龍‘曹把總’而不是‘曹營長’, 有點兒類似, 主要也是營長、祭祀這些詞彙, 在民間的確沒有‘道長’、‘把總’來得容易理解。不過,從外表來看, 張道平已經是個很典型的買式青年了:高個子,日曬膚色, 短發, 圓領衫加亞麻長褲,看著和一般的百姓沒什麼區彆,圓臉上帶著討喜的笑, 他身上遺留的舊朝痕跡, 大概就是那永遠周全的禮數,一見到曹蛟龍來了,立刻站起身垂手行禮, 即便雙方沒有明確的職務統屬關係, 而且張道平在知識教內的職位也並不低,但, 禮多人不怪,舊朝有底蘊的人家,待人接物上這種遺痕是根深蒂固的,他們一般不像是新朝培養起來的吏目那樣,非常的直來直往, 有時禮數上難免有點兒欠缺。

“就湊合一口吧,今晚你吃什麼?快速麵嗎?”

軍營當然是供飯的,而且在州縣附近駐紮的時候,並不會隻吃乾糧,還是會協調著從周邊的村鎮去采買菜蔬,包括後方也會往前方送,這也是為何要循序漸進,逐步往前推,前方將士的待遇是由後方的穩定和組織度來決定的。今天軍營裡吃得不差,出門在外,難見葷腥,兩三天能給一個鹹蛋這就是相當不錯了,但過油土豆什麼的,隻要不是行軍,還是能保證供應得上的,紅燒冬瓜、過油土豆再加上充足的瀝米飯,米湯燙菜葉,加點鹽,愛喝多少喝多少,這在兩湖道的平民百姓之家,已經是難得的美餐了。不過,張道平和曹蛟龍兩個人都錯過了飯點,張道平是去接待洞蠻使者了,而曹蛟龍每天花費大量的時間來收發各種公文,時不時還要接待各方使者,錯過餐點也是家常便飯。

畢竟是有職位的人,這點方便還是有的,起碼獨立帳篷,帳篷裡取暖燒水的爐子,都能備齊,這就足夠了,連士兵都知道自己帶點醬菜上路呢,有爐子,自己帶口鍋,小灶可不就開起來了?張道平爐子上就放著一個不大的小馬口鐵鍋,裡麵的熱水剛剛滾出魚眼泡,一旁的小蓋子上搭著一塊麵餅,既然曹蛟龍來了,他就又解開油紙包,取出兩塊麵餅來,探手到格子下方去取辣椒醬,“還有最後一點郝嬢嬢辣椒醬,我們把它給分了吧。”

“老偏著你了!”曹蛟龍也不客氣,直接就把張道平喝水用的一個搪瓷大杯子拿來了,兩人都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等水開,“怎麼樣,剛才那兩個野祭祀,真是洞蠻那邊的人?來曆沒問題吧?”

“嗯,把他的傳承譜係都給找出來了。”

張道平一手拿著辣椒醬,一手拿著麵餅,用眼神示意曹蛟龍去取他放在馬紮上的本子,曹蛟龍取來一看,咋舌道,“好家夥,記了兩頁?”

“沒辦法,他們距離我們的最後傳教地點都兩千多裡了。”張道平也是無奈,“這其中輾轉了多少手啊,就這還是初記的,後頭很多地名得去再考證——這還和地理學有關,我看,研究知識教流傳脈絡,就這個課題都足夠給地理學、宗教學輸多少血,在我們內部學刊上發多少文章了!你看吧——”

他用小指頭比著自己畫了下橫線的地名,這是拚音地名,“這是西南番族的一個大集場,在洞人的語言裡,叫它‘八萬洞壩子’,這兩個登薩,也就是洞人的神職人員,就是去八萬洞壩子取的知識教真經——在這裡得到了我們的拚音教材,還有配套的種植指南。按照他們的說法,千棵樹壩子是從現在鶴洲這裡一直往南,順著洞人和喵人的村寨走十天的地方,附近有喵人聚居,也有洞人的款在,天氣也比老家這裡炎熱不少,所以,我推斷是洞人的古州集場。”

這會兒他的手不被占用了,快速麵已經投向了鍋子裡,張道平從懷裡取出一疊軟紙,揚了揚展開,上頭是簡筆的地圖,明顯是他自己畫的,隻是用曲線分隔開現在的省道界,又標注了幾座出名的大山大河罷了,其中比較醒目的是幾個在邊荒地區標的色點,以曹蛟龍的了解,這些地區,在敏朝是壓根不被重視的,都是一些邊陲土番的聚集地,也不怎麼動亂,也沒有什麼戰略價值。

“你看,這就是古州八萬洞,按照那兩個登薩的說法,八萬洞已經有很多人信仰知識教,也有很多野祭祀了,可你看,八萬洞到我們知識教最北部的大教區,也就是安南沱?港,有多遠嗎?”

張道平比了一下,“兩千裡,這還是直線按比例尺算出來的,倘若你要計算水陸距離,那就沒法說了,估計道路距離至少三千五百裡。三千五百裡,這得有多少人中繼傳教,才能追溯到安南的祭壇。曹兄你說吧,不寫個兩三頁紙,這事情怎麼能交代得清楚?就這也光是推測,要不是其餘祭祀兄弟也在收集這條傳教的線索脈絡,隻能追到八萬洞壩子就沒法再往南了,這往南去的傳教脈絡——你看我都是用虛線下標的,這就表示我隻是在推測,還沒有實證呢。”

曹蛟龍一下把本子給推開了,“我不看!全都是拗口的拚音,一個地名還給三四個拚音標注,這誰記得住啊!”

“記不住也不行,一個地方多民族不同的叫法,本就是常態。”張道平慢悠悠地說,“這是民族地理的分支了,老實說罷,要是沒有我們知識教的前置做工,西南的地圖可就永遠都落實不下來,那到時候,你們這些做軍的可就受累了,改土歸流的時候,往前走的速度怕不是比現在還要更慢?要說起來,這也就是看得著的事情了。”

的確,既然這一次出兵的目標是儘取大江以南之地,那曹蛟龍也知道,現在於大江沿線的軍事行動隻是個開始而已,等到通過大江,把川蜀打通了連成一線,那沒有任何理由不把西南徹底消化,包括夾在西南和占城之間的大片南洋陸地,本來就和西南百番聯係緊密,也是華夏固有的疆土,秦漢時就俯首稱臣的華夏土地,把它們重新王化不也是應該的嗎?就說安南好了,本來就是敏朝藩國,曹蛟龍不信敏朝皇帝還能抻著不給,一紙詔書轉移一下所有權的事,可想而知拿下大江之後,又會組織一次從北到南的大開荒大移民,恰好消化因為北邊災荒而大量南遷的流民了。

到那時候,想要落實精細統治,在多番族地區,還真少不得知識教的幫助,曹蛟龍也是逐漸意識到,現在這種知識教不入華夏的限製,似乎逐漸隻能淪為表麵,實際上知識教和華夏的逐漸融合才是大勢。甚至,如果站在某個角度來複盤的話,客戶之亂,是不是就因為買活軍沒有在山區傳教呢?如果用知識教來取代了魔教的作用,是不是就不會爆發魔教之亂,不至於形成現在還沒有結束的大遷徙?

在他來講,客戶之亂是難以避免的,高組織度而且對買活衙門的統治不屑貫徹的漢人組織,一定會被摧毀,但曹蛟龍知道,隨著這一次西進行動中,意識到精細統治之難,以及知識教之強大可用,在基層軍官和吏目中,這樣的聲音也逐漸出現了——你看,如果是以往,漢人吏目要融合到番族寨子裡有多難?想要教授他們學會漢話和拚音,進度又是多麼的緩慢?更不要說把雙方的習俗融為一體,讓他們去接受買活軍的一些新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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