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8.六姐震怒(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396 字 5個月前

就……怎麼說呢……雖然家裡賺了錢,這自然是好事,但要說全二姑娘在眼下的局勢中不感到荒謬和憂心,那也是假的,她能做的有點少,想知道的則太多了——錦官城民心已亂,大家都趕著往外跑,就怕什麼時候關起城門,大家出不去了,隻能被迫跟著死守,到最後落得個餓死的下場。人都走光了,城肯定守不住,眼下就是看白杆兵什麼時候過來的事情,如果說之前,錦官城上下一心,牙尖嘴利,叫白杆兵也不得不有所顧忌的話,城牆這一炸,直接就把錦官城的底氣給炸沒了,現在白杆兵想要收服錦官城,雖不說易如反掌,應該也還要付出一定代價,但勝負的結果已很難被改變了。

但問題是,藥火怎麼會是真的呢?全二姑娘想不通的就是這一點,藥火是從哪裡來的呢?白杆兵到現在還遲遲沒有現身,又是在等什麼呢?錦官城、川中的局勢會往什麼方向發展?她已經陷入了完全的迷茫,心中更有一點兒說不出的憂慮:乾娘已經好幾天都沒來了,當然,城裡這麼亂,三姑六婆躲風頭也是情理之中,但全二姑娘也不免擔心,乾娘不會和城牆事故有關係吧?那是她的手筆嗎?乾娘會不會也在其中出事了?失蹤了?或者,她人還平安無事,隻是,現在錦官城士兵爭相逃跑,城防已經崩潰,乾娘就沒有再和她聯係的必要,把她這個小情報員給拋棄了?

全二姑娘也不知道哪種可能更糟,她現在比較操心的還不是自己,而是母親和兄弟姐妹,如今父親雖然青雲直上,突然成了暴發戶,卻也限製了他們一家人的行動——福將還把家裡人送走,這說不過去的,城裡城外不知道多少眼睛正盯著他們家呢,這些錢本可被彆人瓜分,現在平白無故的落入全家的腰包,哪有不遭人記恨的道理?

錢是越來越多了,可二姑娘卻有一種錢越來越無用的感覺,錦官城馬上就要亂了,亂世之中,錢什麼也換不來,能換來的隻有旁人的覬覦和貪心。她雖然依舊在家中窺視著街坊們的動靜,卻無法和從前一樣樂此不疲,反而有種隱約的焦躁:白杆兵為什麼還不來?究竟在等什麼呢?如果前些天就就來了,快刀斬亂麻,錦官城也就拿下了,倘若給官府喘過這口氣,把城牆修補好了,那沒準還是要打……

要打仗就肯定會死人,沒有人想生活在戰亂之地,尤其是下定決心嚴防死守的城鎮——如果對勝利沒有絕對的信心,大部分人都絕不會想待在這樣的地方,隻想著快速離開。全二姑娘對敏朝完全談不上有任何的忠心,如果能選,她恨不得肋生雙翅,逃到南方,去買地過活,她早就對那個地方非常向往了。然而,她也知道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和父親說,勸他帶著家裡人一道,儘早逃向萬州,因為這勢必要解釋這些信息的來源,父親的反應完全是不可預料的不說,還會暴露劉道婆的身份,這就完全違反了情報局的紀律了。

“娘呀,人嚇人,嚇死人,也不多說一聲,我差點叫出來了,被人發現了,那多尷尬呢!”

“我也是不知不覺聽住了的,誰知道你突然轉身?”

全太太不像是全二姑娘這麼多心事,當然她的情緒也不算高昂,主要是近日裡城裡多發的事故、傳說,讓她很擔心身處陰穢之地的丈夫,至於說對將到來的亂局,全太太沒有這樣的洞見,她還沉浸在錦官城多年沒有大戰亂,最多隻是被外番侵略,但自家的身份也能保住自己,高枕無憂的認知裡。一邊拍著女兒,一邊拉她回到上房,一會兒和全二姑娘算銀子,自娛自樂鼓舞自己,一會兒又想派梅香去給全百戶送飯,全二姑娘忙道,“彆叫梅香去了,也彆送飯——現在城頭的夥食好得很,老漢跟著大師們一起用,還能……還能沾沾福氣。也彆讓梅香在人前露臉!誰知道今日的大師是不是找些丫鬟來,又讓她們怎麼做法了。”

全太太嘴硬道,“那若挑了她去,能為王事出力,也是她的福分。”

全二姑娘聽得一陣頭痛,接觸買地的思想越多,這樣的言論聽起來越覺得危險,隻是又不能反駁,不禁一陣氣悶,正要托詞回自己房間去休息時,卻聽得門口有人招呼道,“二姑娘在家嗎?老婆子來討碗熱水喝!”

“乾娘?!”

來人果然是劉道婆,母女幾人都是一陣驚喜,忙熱情款待,又問劉道婆這幾日的行止,是否也去城頭做法了,劉道婆苦笑道,“做法?有個狗道士說要陰人血,不知誰想到我們三姑六婆,到處捉拿,我們躲了幾日,等那道士被打發了才回來!這幾日吃足了苦頭——奶奶家若是有什麼糙米雜麵的,能打發我老婆子一些,就足感盛情了。”

她說得是客氣,全太太哪會如此怠慢,雖然這幾日城中物價騰貴,但架不住全家剛發了一筆大財啊,全太太這一點倒不用二姑娘指點,已經暗中囤了些糧食在家的,此時忙起身出去,喊梅香幫手做麵:他們家那對老夫妻,丈夫被全百戶帶出去了,婆子前幾日被爆炸嚇病了,還不能下床呢,還有個丫鬟偷了幾兩銀子,趁亂逃走,現在家裡也就一個梅香幫手,這幾日家事都是大家分著做的。

全太太一走,二姑娘便打發她妹妹也去幫忙,迫不及待地要對劉道婆發問,劉道婆卻是一把抓住她的手,示意她附耳過來,低聲問道,“二姑娘,你們家這些日子來收了不少錢罷?”

全二姑娘一聽就知道不好,顫聲道,“確實如此,我老漢也是身不由己,那些銀子都好好的沒有動用,乾娘,買活軍是不是要入城了,我爹,我爹他——難道已經掛上號了麼?”

劉道婆見她一撥就動,也是暗自點頭,對她越發倚重,因低聲道,“掛號倒不至於,但也要好生將功折罪了,否則,以他近日的名聲……我今日來尋你,便是與你商議一事,你可知道為何錦官城亂了這些日子,白杆兵始終沒有趁虛而入?”

“正是不解此事,乾娘!”

“那就要說到營房裡爆炸的那些藥火了,這些藥火絕非買活軍內流出,乃敘州私下仿造,此事非同小可,六姐天顏震怒,下令徹查,軍中不少奢遮人物都軟禁待查了,貞素夫人也不得不避免嫌疑,不敢擅自出兵,要等候夷陵示下。”

彆看隻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全二姑娘卻聽得毛骨悚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心底裡也是清楚,她原本望塵莫及的那些傳奇人物,郝嬢嬢、郝大陸,促進會的劉三德劉紙扇等等這些人物,都因為這麼一句話,刹那間就被剝奪了自己擁有的一切,重新陷入了未知之中,結果如何沒有任何人能保證!就連劉道婆,也是一臉的肅然,可想而知此事對他們也不是毫無影響。

“對川中戰事,六姐也不再和從前那樣寬容,已經下了死命令,要以雷霆萬鈞之勢奪下川蜀,隨她一聲令下,五千水軍陸續登船入川,六姐還在夷陵坐地繼續募兵,川中之亂,不日可定,但卻未必會和其餘州縣一樣和平過度,這一次說不定真會死很多人了……”

聽到這裡,全二姑娘已經是掐著劉道婆的胳膊不願意放手了,雙眼噙淚,哭求道,“敘州如何,我們管不到,求乾娘救救我們一家人,救救錦官城的百姓!我給乾娘當牛做馬,我什麼都願意做!”——她也是心知肚明,若是和平過度,自己還能憑借著一點功勞換來家裡人平安落地,可現在全百戶青雲直上,份量已經不是她那些傳信的功勞能保下來的了,大軍兵臨城下更要一馬當先地出陣,哪怕就死一個人,那死的也是他,這叫她怎麼能鎮定下來?這會兒她甚至不敢叫組長,隻能叫乾娘,因為按紀律她就不能這樣求懇劉道婆!

在這樣的世道,蠢貨真是隻有死路可走,甚至沒得一聲不吭,一點動靜都發不出來,運氣不好的聰明人,機關算儘了也難逃命運的也有的是,隻有運氣好的聰明人才能掙紮出一線生機,在劉道婆看來,全二姑娘能被她挑中成為情報員,自然是占足了這兩點,也隻有如此,才有資格試著去接下之後的任務,去拯救一家人的性命,她輕輕地拍了拍全二姑娘的手臂,讓她放下心來,沉聲道,“你且放心,我今日來見你,自然是保你一線生機,有事交代你做,錦官城想要平安收科,也還不是沒有辦法,如今城中局勢複雜,也並非人人齊心,這就給了我們可利用的機會,你且附耳過來,我告訴你,你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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