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7.明得失知進退(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517 字 5個月前

“什麼, 毛黃村工作組還受襲擊了?傷亡怎麼樣?這幫人,膽子還真不小,一幫人拿著鋤頭就往上乾了?”

“藥火?火銃?!”

異口同聲的驚呼聲, 在敘州府城衙門議事廳中響了起來,郝大陸的臉色一時間也變得非常難看,他坐不住了,直接起身來到傳令兵麵前, 取過了他手裡的簡報, “人怎麼樣, 我們的人有受傷嗎?”

還好,簡報裡傳來的信息, 還是讓人較為寬慰的:這一次從老家被調撥起來接收敘州的, 都是原單位的精銳,普遍有在困難地區工作的經驗——這裡的困難地區, 可不止是說經濟上的困難,局麵上的困難才是主要的, 也就是說, 他們都有在大量敵對勢力存在, 且村民對買活軍也比較陌生, 不存好感的地區工作的豐富經驗,其中有不少吏目都是直接從原客戶地區調來的, 長期在山區從事重分田地、移風易俗這些工作。

對於這個分配, 郝大陸心裡原本不是滋味——這不是把敘州當成比錦官城等地更凶險的地區了嗎?可這會兒,他卻由不得是要感謝六姐的小心了。就是因為這些吏目都是老練的, 處處存了小心,人手去得也足,雖然隻有幾十人, 但一開始就扼守住了村口的要道。

再加上武力上的碾壓——雖然人數有差,而且雙方都有藥火,但火銃的質量是不同的,藥火的質量也不同,受的訓練也不同,買地那些千錘百煉的精銳,平時走路都是三人成行五人成列,按著鼓點走的,雖然很少打仗,但一旦真的打起來,這些人高馬大、裝備精銳的兵馬,衝到經年累月勉強果腹的礦工裡,就像是殺人機器一般,個個都是十人敵、百人敵,光憑著二百多個礦工就想拿下毛黃村,那隻能說這礦東黃家畢竟是窮鄉僻壤的土財主,眼界終究還是有限,著實是太想當然了點。

郝大陸這裡,隻怕是自己這邊被有心算無心,損失比較慘重,對於戰鬥的結果是沒有絲毫懷疑的,這一次大軍進川,六姐劃撥了很少見的戰略資源:地方無線電中波台,總台就設置在敘州,這樣,雖然敘州和川外的聯係依然不算太順暢,但在川內,尤其是敘州周邊地區,通過對講機隨時聯係已經成為可能,毛黃村距離總台直線距離也就是幾十公裡,雖然有山,天氣不好的信號也不穩定,但至少是要比來回派信使快很多。

也是因此,總部這裡才能這麼快地知道這個消息,包括了解毛黃村處的具體進展,知道大部隊是分兵上山去搜索礦坑了。不過即便如此,有對講機一溝通,也可以立刻下山回來,不至於兩頭遇敵。最後戰鬥必然以買軍取勝告終,關鍵就看在大部隊回來之前,村裡的自己人折損多少而已。

如果死了人,那後果就嚴重了,毛黃村要麵臨的懲罰也會更重,這個村能不能存在都不好說,打散了遠遷是買活軍慣用的手段了。好在結果還是相當理想的——除了個彆兵丁負傷之外,大多人都全身而退了,而且毛黃村的百姓表現也不錯,並沒在危機時刻倒戈相向,麵對礦工中同鄉的鼓動,還是站對了邊,就算沒有跟著軍隊一起抵抗,也至少做到兩不相幫,躲在屋子裡不出來添亂。

“這個林小橘,表現得還是很突出啊,多虧她留了個心眼,第一時間就讓人在村中奔走喊話,點出了礦工衝入村內的危害,這些礦工雖然有毛黃村的鄉人,但彆村人更多,闖入村子裡,燒殺擄掠,哪裡是個彆同鄉管得住的,不然……村裡人最多是兩不相幫,甚至還會幫著老鄉反衝我們吏目,怎麼可能還會拿起鋤頭來一起幫著反抗呢?”

雖然他本人不出身於毛黃村,但畢竟都是鄉親,郝大陸自己這裡還是一屁股的屎沒擦乾淨,但還忍不住操心鄉親們的前景,深怕這些素未謀麵的農戶鼠目寸光,自己絕了通衢大道——這可不是杞人憂天,要知道一個藥火作坊,給村裡帶來的好處可是不少,吏目們一來,‘藥師’被抓,作坊停工,似乎連礦坑也要被掃蕩,村裡人沒了來錢的道,要說心裡沒意見這怎麼可能?他們倘若又不相信買活軍來了以後,掙錢的路子會越來越多,一時激憤之下,跟著礦工一起打買軍,絕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倘若那樣,整個村的人都成了反賊,那……事情可就大了,誇張點說,甚至可能會影響到整個敘州百姓的定性,都是未必的事情!

還好,這一次算是平安度過了,郝大陸看著報告裡簡明扼要寫的幾句,‘百姓間的民心工作做得好,閒來幫助農戶整修屋舍指點田耕,有了一定威信,迅速組織了村中農戶協防’,真有些冷汗欲滴的感覺,他算是真正感到了‘民心工作’這四個字的份量,民心如水,平時如魚得水,身處水中不覺得什麼,對景兒,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頃刻間就能把局麵倒轉過來!

“還好,人沒什麼事,甚至都不用大部隊回來,不過如果按照他們的口供,在山上也搜不到什麼了。那個藥師賴豐德,他也是被騙了,根本沒有所謂的礦坑擴產,人還是那些人,多餘的產量都被東家黃卞和囤積起來了,黃卞和號稱自己有礦工三千,藥火作坊兩家,能產威力可比三四藥的仙藥火。就這樣打入了張家、淩家私底下串聯起來的‘複敏會’,同時把囤積的藥火高價出給張家,說是‘以備異日舉事所用’。”

“張家這裡又打著支援錦官城,延緩我們攻蜀進程的名義,把藥火賣給錦官城,至少吃了五成的差價,按照我們從蜀王府得到的賬冊,出廠價大概是五百兩銀子的藥火,最後賣到蜀王那裡,價格高達萬兩,其中五千兩給了操辦此事的管事,剩下五千兩裡,張家吃了四千兩,黃卞和才得了一千兩左右。”

郝大陸這裡,既然是指揮部,彙總各方消息,還是很容易地就能拚湊出事情的全貌,他冷笑了一聲,“你說敘州是否希望錦官城能抵擋得久一些?從上到下都在發財,有多有少而已。張家這裡,錢掙夠了,把家一分,從此便做順民也早拿足了好處,不論敘州能獨立多久,他們都隻有好處!至於台麵下的事情,做得那樣的隱秘,他們又怎麼想到我們的人能留下證據來呢?”

隻要一想到自己和母親,千辛萬苦地去到買地,又是辦廠,又是當兵,多年來當真沒有一日閒著,因為熱衷慈善,到了如今,所餘的家產,加在一起也不夠這張家一年掙的,而這張家的小動作居然還影響到了自己,帶累了整個敘州,他就忍不住緊咬牙關,冷笑道,“難怪六姐對我說,勝利的果實得來不易,讓我小心被人竊取——三德,你說我們這年紀是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多少年的心血,就因為這樣的人家,差點毀於一旦!還以為我們有了好處,帶得家鄉也跟著好了,如今呢?敘州差點就成了第二個敬州了!”

劉三德也跟著歎了口氣,連他下首坐著的七八個敘州幫首腦,都是滿臉的愁眉不展——郝大陸還可說是在買地打拚,他們這些敘州幫的管事,是真的難辭其咎,劉三德道,“六哥,我們這些苦哈哈的泥腿子,能守得住敘州幫,不叫他們篡奪了去,已經是竭儘全力了,不瞞你說,要不是小妹回來,幫了我們不少,隻怕連同鄉促進會都要被他們滲透——沒辦法,我們這裡,人太少了,很多還沒讀過書!和他們玩心眼子,我們抵不過他們人多!”

這也是肺腑之言,郝大陸自然也信賴自家兄弟,實際上,敘州幫對買地的忠心的確是無可置疑的,也正是因為他們一直在竭力確保大江航運,買活軍才有可能以這麼快的速度從雲縣直上川蜀,同時,情報局在敘州的活動,也得到了劉三德這些乾部的親自關照——連底下人都不敢透露半點,就怕那些後來起來的管事,不如生死兄弟這般可靠,萬一隨意透露給城中暗湧,致使情報員遭遇了不測,那將來更無法對上頭交代了。事實上,這些人近兩三年來,也都是心理壓力極大,憂心忡忡,很少能睡個整覺:都知道城裡有鬼,卻不知道鬼在何方,等於是與狼共舞,對外還不能露出一絲破綻,這叫人怎麼能開心得起來?

他們這幫人現在的情緒,已經算是度過最低點了,錦官城藥火爆炸之後,到查明是黑藥火導致爆炸之間的那段時間,才是真的夜不能寐,甚至不敢去打聽郝大陸的處境——三四藥在川蜀境內的運輸,都是促進會承包掉的,出問題那促進會根本跑不了!怎能怪六姐起疑?毛黃村藥火作坊浮出水麵,這才讓他們都大喘了一口氣,敘州如何不好說,至少促進會這塊是摘出來了……

六姐重新啟用郝大陸,並且就讓他負責消化敘州城,這就是信任的表現,也是更大的考驗,這些時日,促進會是精英儘出,竭力奔走,到處去打聽梳理下頭村鎮的情況,也是如此才找到了毛黃村的線索,算是被他們立了一功。不過,之後的調查他們可不敢表現得太熱心了,也害怕被當成是彆有居心,找機會毀滅證據什麼的,隻能在城內眼巴巴地等著結果。

“這個黃卞和,瞧著老實巴交的,私下卻真是膽大包天!”

劉三德這麼一訴苦,也激起了一陣抱怨的聲浪,很多人都是怨道,“他們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身後都是宗族親戚,彆看我們自組了衙門,可沒有他們點頭,這些政策根本就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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