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0.羅刹南遷?(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959 字 6個月前

酒後鬨事當然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就算在敘州也是常見,甚至有些時候,酒後的摩擦還能引起兩個幫派的械鬥——在敘州學著買地禁酒之前, 周老七也經常聽說酒後的摩擦,但不得不說, 在遼東所見的這次鬥毆, 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為彆的,隻為了雙方的悍勇, 打起來那股子狠勁兒,就像是外頭刮的北風一樣酷烈。尤其是那金發碧眼的羅刹蠻子,瞧著是個瘦條,發起蠻來居然能和明顯有軍旅背景的大漢打個平手,甚至還略有壓製!

這還是頭一回, 周老七發自內心地覺得一個人就像是牲口,真是如虎豹一般凶殘, 就算是敘州邊境的生番夷族, 都不能和這羅刹蠻子相比,他體內好像有無窮無儘的暴烈, 好像不把他殺了, 他就要一直打下去一般。怎麼樣的重擊都能承受得住——店東家這邊, 再加了一個人都不能壓製住他, 最後,是個人一起壓著他, 叫那看場子的大漢把他的脖子按住了,這才把他掐暈過去,很多人甚至都還以為他被掐死了,因為在暈過去之前, 他一邊抽抽一邊還在反抗呢!

“丟出去!讓他凍死算了!”

本來就都喝了點酒,又看了這麼一場熱鬨,食客們的情緒也激動了起來,都在鼓噪著要給這蠻子一點厲害瞧瞧,就連最開始和他一起來的客人,這會兒也不敢吱聲,生怕成為虎視眈眈的眾人下一個處決的對象:在這樣的地方,要殺人實在太容易了,把人捆起來,丟到風雪中,第二天早上準保凍硬。而且,理由似乎也是很充分的:誰讓你們敢在官府的地頭鬨事?這煤礦是官營的,當然飯館也算是官營,按艾黑子等人的說法,在遼東乃至更北一些的通古斯羅刹邊境,敢挑釁領主的外來人,被吊死了掛在城頭喂烏鴉也是活該。

“什麼凍死不凍死,晦氣!”

大漢也是鼻青臉腫,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熟練地拿繩索把那蠻子捆上了,如提著一袋米一樣,把他提起來甩在肩頭,撂到裡間去了,周老七瞅了一眼,裡頭大概也是可以做招待的,打了有炕,不過因客人不多,就沒燒,雖然也共享了火牆,但掀起簾子還是能感到一股陰冷的風吹過來,那大漢把人摔在火牆邊上,轉頭道,“今夜不賣酒了,以後所有羅刹人隻賣兩瓶!格老子的,愣是能打!你們要吃飯的就快吃,不吃的就好滾了!今夜沒酒了,去去去——你們幾個,還不去拿墩布來擦地!”

一場衝突,就此逐漸化解,酒客們紛紛抱怨了起來,那大漢鐵麵無私,把熱水盆一端就進廚房去了,胖廚娘衝出來把墩布甩給幾個食客,叉腰道,“沒臉皮的家夥!一年配額酒就這老些,都給你們喝完了,彆人還喝不喝?瞧瞧!喝多了都是什麼德性!再鬨,以後所有人都隻能喝兩壺!老實吃你們的飯,彆胡唚個沒完沒了的!”

這遼東民風,就是彪悍,店夥計給客人甩臉子的都有,周老七也是大開眼界,換作在敘州、雲縣,官營的食堂餐館也有,但那也是好來好往,就算遇到有人不守規矩,提點幾句也就完了。還真沒有這樣的——不過,大概在遼東,就得這麼彪悍才能鎮得住一幫喝了酒的糙漢,眾人聽了這樣的喝罵,居然都不生氣,反而紛紛笑起來道,“老板娘生氣了!”

“也罷,得罪誰不能得罪廚子,那就不喝酒了,荷姐,上點鬆針水來唄!多加點糖!省下來那也不是你的,不還是公家的?”

“就是嘛,甜水不喝,喝什麼酒?”

荷姐這才轉怒為喜,拿了大水壺出來,一人桌上端了一大壺加了白糖的鬆針水,這東西周老七也是第一次聽說,喝在嘴裡有一股青草香,甜滋滋的,還有點沙口,杯子裡可以看到有小泡兒不斷破碎,是頗為新鮮的感受,比一般的甜茶好像要更清爽,艾黑子等人上回經過也沒喝道,都追問這是怎麼做的,荷姐也從廚房出來,盤腿坐在炕邊,嘴裡叼了個短煙杆,拿著火柴盒,一邊擦火一邊道,“就是鬆針加白糖發酵,買活日報上學來的,你們建州人不會做——這東西要有糖才能發酵起來,以前建州的糖多貴那,哪有人琢磨這玩意兒?也就是現在,交州占城的白糖,一船一船的運過來,這東西才能賣出去,也就是一壺兩文的價錢,再貴了就不值得了。”

這話是有道理的,因為這東西雖然甜滋滋的還有點氣,但肯定和酒無法比,若是再貴,就沒有什麼客人會買來喝了,就是現在,大家其實也更偏好價格更高的酒,因為,“這東西喝著雖然好,解膩,清涼,但冬天沒法喝,喝完了肚子冰冷的,出門不舒服,要鬨肚子,喝了酒好,喝了酒四肢百骸都暖和的,出門也不怕寒風,尤其是買地來的燒刀子,那是真烈!真好!越是北地的番族就越愛喝!我們這有個笑話,說每年到了冬天,縣城裡就很難見到羅刹人了——遲遲早早都要去礦山過冬的,今日不喝多,明日也會喝多,一喝多就鬨事,一鬨事就被送去礦山做活,哈哈,等出來的時候,冬天就過去了!”

滿屋子人聽了,都是大笑起來,就連那羅刹蠻子的同行人聽了也笑,周老七見他們聽得懂漢語,便湊過去問他們是哪裡人,也幫著捎帶手擰一把抹布,得知他們是鄂倫春人,和羅刹人是熟悉的,一向雜居在黑水兩岸,因此也就一起南下來乾活了。

“隻有你們買地的漢人,把我們區分開來,奴兒乾都司的敏朝官都叫我們野人女金,女金人叫我們鄂溫克人,羅刹人叫我們埃文基人、雅庫特人,東瀛人叫我們蝦夷人。”

這幾個鄂倫春的小夥子說,他們長得和漢人、女金人很像,其實也有點韃靼人的味道,“但我們和索倫人的風俗還不太一樣,我們內部是認做好幾家的,可能祖上也是親戚,反正,我們彼此不打仗,互相都很友好,我們就是住在這兒北部,一直到那些吃生肉的因紐特人的地盤為止,那片廣大森林裡的,使喚馴鹿的人。”

周老七不禁把嘴巴長大了,有些歎為觀止起來,他又把地圖畫出來了,用拖布蘸著地上的汙水,畫了一個輪廓,“你們的地盤有這麼大嗎?!”在他心裡,建新已經非常北了,周老七確實沒想到蝦夷人還能和鄂溫克人聯係在一起,而且分布的地域如此的廣闊。

“地圖上看著好像挺大的,但走起來又還行,我們現在主要住在通古斯這裡。”小夥子們顯然不是第一次看地圖了,大概是因為所有認識的人都想知道他們到底來自哪裡,他們也很習慣於解釋北麵的情況。“北麵的人一直不是很多,太冷了,森林又密,我們原來都住在森林裡,但是,這些年來雪越來越大,天氣越來越冷,獵物有點不好找了,我們就往南麵遷移,就這樣,遇到了來你們建新開拓的女金人……我們也是老鄰居了!可能以前也是親戚,總之,我們的話互相是可以聽懂的。”

的確如此,就算不能一開始就聽懂,也可以很方便地互相學習,這兩個族群彼此可以算是老熟人了。就這樣,鄂溫克人間接地認識了買活軍,並且聽說了這裡物產的豐饒,他們也在好奇心的驅使,以及對一些生活必需品的渴望之下,千裡迢迢地來開原做生意——開原以前的確是沒有來過,但更北一些的地方,比如說阿勒楚喀的上京舊城遺址,他們也是去過的。那裡就屬於奴兒乾都司了,所以鄂溫克人對敏朝肯定也是有認識,有交集的,並不是第一次和漢人打交道。

和買活軍的交道,這點太多人有經驗了,一開始就不是那麼好停歇的,買地這裡便宜的鹽糖,以及對於礦物和藥材的需求,相對於每一個住在森林裡番族,不管南北,基本都是殺手鐧般的存在。林子裡並不難找的山珍,可以輕易地換取大量鹽糖,以及更難得的布料——這東西在北邊番族非常的珍稀,否則他們也不會這麼熱衷於縫製獸皮甚至是魚皮衣了。

就這樣,買賣一做起來,商路就很難荒廢了,而且基於買地百姓近乎狂熱的喜好,鄂溫克人裡總有人學會拚音,包括學會說漢話的,他們族群裡的小夥子很快就發現了,比起和買地做生意,還有更好的出路,就是來買地乾活,至少在嚴寒的冬季,到買地的礦山乾活,是非常好的選擇——能在暖和的井下呆著,這在冬天就很不錯了!不就是乾點體力活嗎?對他們來說,這些活動量甚至可以說是很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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