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健壯如牛, 幾乎和黑大漢一樣力大無窮,身強體壯,皮實得就像是人形牲口, 但性格卻也蠻橫粗野,尤其是見了酒就不要命……在開原住了兩三日下來, 周老七的地緣知識增加了不少, 對於各番族,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羅刹人了。至於其餘鄂倫春、鄂溫克、索倫等族群, 甚至包括了傳說中吃生肉,住在冰天雪地裡的因紐特人,以及被視為是蝦夷地那個大島土著的蝦夷人,周老七從描述中得到的初步印象是:其實他們和女金人都是一個人種,估計就是散在廣袤的北地裡, 各自繁衍生息,因地製宜地發展出了一些不同的風俗, 現在才歸出了好幾個族群而已。
人種一樣, 長相就相似,而且——不能不承認的是, 各族群之間也會有一些普遍的特點, 比如說女金人, 包括鄂倫春人, 雖然是番族,而且按鄂倫春人生活區域和敏朝的距離來說, 完全是生番蠻族了,但可以感覺到他們並不愚笨,反而都給人以有心計,能算計的感覺——這種形容詞並非是負麵的, 相反對於統治者來說,肯定要比羅刹人來得好,一樣都是能輸出勞力的工人,一個知道什麼樣的事情對他好,雖然也會耍心眼偷懶,但總是可以去管理的,另一個,你說啥都聽不懂,隻想著喝酒,喝完酒就變成遼東人熊了,這樣的工人,一般的東家誰敢用?力氣再大肯定都是不成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羅刹人真不算什麼好鄰居,周老七還想著讓衛拉特韃靼到蝦夷地來種田做活呢,見識到了羅刹人好酒、好鬥的程度之後,卻是不敢興起這個念頭。蝦夷地建城未久,規矩不全,可是不敢貿然引進這樣的一股勢力,他認為羅刹人都不適合留在遼東,就算要讓他們做活,也要引入到雲縣去,讓他們和家鄉遠遠地隔開,這樣,到了南方,沒有禦寒的借口,他們就不能喝那麼多酒了,就好控製;
其二,離開家鄉,隔了那麼遠,他們就可以老實地作為番族,消化融入到華夏百族之中,否則,蝦夷地本來就在北麵,羅刹人也久有意於這片土地,都開始嘗試在苦葉島附近派兵巡邏了,把他們帶過來久住,到時候局勢一個不好,人家順勢把奴兒乾都司咬下一大口來,宣布這全都是自己的領地,那該怎麼辦?再要去討回來,那就真的是邊境戰爭了。周老七認為,不論是通古斯建新的女金人,還是蝦夷地的城建隊,最好還是不要沒事找事,給自己惹來這樣的麻煩。
對艾黑子來說,去南邊探親一趟,再回來的時候,羅刹人在開原的蹤跡都頻密起來了,也讓他更加擔心建新的處境,這幾日他頻頻和周老七討論羅刹問題——很顯然,這個族群是衛拉特女金/韃靼,通古斯女金、蝦夷地新城都要共同麵對的一個對手,周老七也是在此時才非常生動地感受到‘地球是圓的’,因為在多日的討論中,他意識到,羅刹國當然也很大,但並沒有描述中的那麼大——
從地圖來看,這三個地方都要麵對一個敵手,羅刹國的疆域豈不是漫無邊際了?這麼大的國土他們能管的過來嗎?但,這是因為把地圖給攤開了,平麵化了,倘若把地圖蒙在一個球形上就會發覺,因為球形越到上麵徑越短,所以羅刹國的疆域這樣看,雖然仍大,但又比之前想象得要小得多了,還算是可以理解的疆土範圍。而且,從這點很容易地就能想到——從通古斯去衛拉特,如果不考慮氣候和道路條件,其實反而是從北方繞路會更快的,因為是在一個球形上走,兩點間並不是直線最短,反而是弧線的路途要更短一些。
當然,這種考量就非常理想化了,除非人能飛起來,否則,怎麼走受到的最大製約那還是路,這也是他們非得在獅子口上岸轉陸路的原因。反而在下雪之後,路要更好走一點,聽說本來從開原出去,道路就很崎嶇了,也比較窄,下了雪這反而不是問題了,等上四五天,看著雪凍瓷實了,並沒有回溫融化的現象,一行人便開始著手換馬:用爬犁子一般都要老馬,因為老馬順服懂事,能明白馭者的意思,也習慣於爬犁子的複雜繩套,而年輕馬匹雖然力氣大一些,但心浮氣躁,容易驚,在冰雪上行走更是煩躁,一不當心很容易就會出事。
換上老馬之後,再就是要逐個檢查爬犁的榫卯是否牢靠,牛皮帶是否還有足夠的柔韌度來捆紮一些要害的榫卯關節,會不會在過往的一年中,因為疏於保養而變得硬脆。這是很要緊的,倘若爬犁子在半路散架了修不好,那貨物就得分著裝,甚至要拋棄一些輜重,等來年再回來取。
這方麵的功夫就花了大概六七天,等到貨物全都換裝好了,餘下來的馬車也在開原賣掉,這時候第一場雪也停了下來,天色總算放晴了,但卻變得更冷,四麵八方全都是銀裝素裹,沒有絲毫的異色——這第一場雪就下了四天四夜,直接把整個遼東全都上了凍,即便是在開原這樣的北方,今年也算是冷得很早的了。
天氣冷了下來,但又還不算到大冷,雪一停,大家反而比之前還要更加活躍,忙著利用最後一點時間來做貓冬前最後的準備,周老七也忙活著再給自己置辦一點過冬的東西,他從酒館老板娘那裡受教不少,那也是南邊來的新移民,自然知道南方人該怎麼對付北方的冬天,周老七在她那裡吃了兩頓蓮藕燉排骨,首先學到了一點:蓮藕可以製成鹽水罐頭,甚至不需要罐裝,隻要有鹽水時常更換,可以保鮮半年以上,其次就是他作為一個南方人準備的衣服還是太少,太太少了,隻有棉服是絕對不夠過冬的,他必須得去買一身皮襖、皮帽甚至是皮手桶才行。
這的確是超出了周老七的認識,畢竟在南方,因為棉花本身價格也不便宜,好棉襖的價格幾乎連都趕得上皮貨了,從價格來說,似乎這兩樣東西的禦寒力度在南方人看來差彆是不大的,在敘州很少見到富戶穿大皮襖子。當然也就沒有什麼貨物可以選購了,到了雲縣,更不必說了,周老七到離開的時候大家還在穿短袖短褲呢!皮草在雲縣壓根就沒有什麼銷路,從敘州到雲縣,南方人吃羊肉都是連皮吃的,這一點在北方人中往往引起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