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3.羅刹皇族?(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650 字 5個月前

這寒冬臘月的, 在開原往阿勒楚喀的路上——甚至距離阿勒楚喀還沒有多遠呢,居然有這麼樣一個羅刹蠻子流落在此,看衣著, 還是羅刹貴族?

不得不說,到底是衣裳認人,這樣的一身好衣裳, 挽救了這個羅刹人的性命:周老七發現這個人的時候, 他已經發起高燒了,臉燒得通紅, 甚至手都已經放在了領口。對於熟悉北方生活的人來說, 這是個非常危險的征兆,說明此人已經凍得把冷熱顛倒了, 用迷信一點的話來說,就是邪魔已經把他給迷惑了,遼東韃靼這些關外苦寒之地,很多凍死的人都是赤身裸體, 把衣服全部脫光,知道的明白這是生理現象,不知道的,就認為這是最不吉利的死法,是邪魔來收走他的性命了。

如果不是穿著這樣華貴的衣服, 還留了一頭小卷發,這個羅刹人毫無疑問會被大家當成從礦山往外逃跑的苦役犯, 那麼, 他的命運就很不好說了——在這麼冷的天裡,任何一點善意都是很昂貴的,要付出巨大的成本。大家總不可能為了一個病人, 在這附近停留著坐吃山空吧,要說特意把他送回開原去找醫生,或者是把自己都是千方百計才搞到的一點藥材用到他身上,就算是聖人,恐怕也沒這麼大方。

找個林子把他撂進去,讓他靜靜地凍死在裡頭,不去碰他身上的財物和衣服,就算是仁至義儘了,本就是萍水相逢,也不是同族,為什麼要救?就算是周老七都反駁不了這樣的邏輯,畢竟逃出礦山是個人的選擇,一個久居北方的人,能在深秋跑進荒野,那就要做好突然降溫的準備。再說這是這人已經病了,倘若他還好著,誰知道野外單對單遇上了,他又會不會為了食物和錢財來對他們動手呢?

不過,就是這樣的衣服和發型,引起了女金人和韃靼人的重視,就算是敵對、冷漠陣營,貴族依然會有些特殊的待遇,勇毅圖魯檢查了一下這個人的衣服,也肯定了他的身份。“看到雙頭老鷹了沒有,這個是羅刹國的紋章,這個人的衣服上都帶了這個紋章,還是金線繡的,他的身份不低!”

這就要比發型更能佐證此人的身份了,衛拉特韃靼和羅刹國的接觸比遼東這裡還要更多一些,大概是因為他們在西邊,和公國距離不算太遠的緣故。根據兩個小台吉說,羅刹人中,當兵的習慣於留短寸發,這和買活軍的習慣是相近的,但也不排除有些士兵性格特彆,留個小卷發什麼的。要確認此人的身份,還是得從他的衣服紋章、材料,以及本人的身體來看:“細皮嫩肉的,手上沒有挽弓留下的老繭,這肯定不是羅刹遊騎兵,那麼,他穿的衣服就屬於他自己,而不是親衛隊的製服,這個紋章也就是他自己的,不是他主子的。我分不清他們的國家紋章、皇帝紋章,聽說他們皇室的貴族還有通用的紋章,要比我們韃靼人複雜得多啦!做得也精細!”

“這個看著和歐羅巴那裡的東西挺像的。”

這都是在雲縣生活過的旅人們,大家都接觸過不少歐羅巴的商品,尤其是這幾年,通過種種渠道來買的歐羅巴人越來越多,其中畫匠不少,很多人還專門做話本插圖,因此大家對於歐羅巴那邊的藝術風格,也不知不覺地熟稔了起來,都認為周老七這話說得不錯,“他們本來也都是歐羅巴那裡過來的人,和我們韃靼人不是一族的,差彆很大,他們信的也是歐羅巴的神。”

韃靼人和羅刹人的來往是很頻密的,但沒有頻密到能通彼此語言的程度,怎麼處理這個現在正在發燒的羅刹貴族,就成為了一個棘手的問題,有人建議把他帶著上路,給他一些買地的藥物,活下來是他的運氣,活不下來的話,把他埋葬好,遺物收斂,捎帶回開原去,再找雲縣上報也行。也有人說不如把他送回開原,那裡有醫院,這樣等他的身子養好了,如果確實是有價值的身份,就可以直接從開原返回獅子口,上船送到雲縣,會比留在建新方便得多。雖然建新也有傳音法螺,可以和買地溝通,但就這個折騰的交通,感覺要有合適機會把人送去,路上還要看管好,又是一攤子事。

當然,這也有個奇貨可居的問題,如果這人身份特彆值得利用,那留在女金手裡或許又會有些潛在的好處。總之,現在大家是舍不得讓這人死掉的了,最後還是艾黑子拍了板,“挪出一個爬犁子來,把他送回開原去,給他灌點藥,天亮就上路,彆耽擱了——這樣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地跑到遼東腹地來的,當然也不會一個人走,他跑到我們這裡了,他的同伴呢?他的敵人呢?”

大家也沉默下來,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爬犁子上的貨物和乘客是一覽無遺的,想要把這個人藏住,那不可能,如果真有什麼追兵的話,他們這樣一支車隊,抵禦能力也不算太強,當然,如果隻有貨物,對方是否會動手那還是五五開的事情,或許他們有急事要辦,不願意節外生枝呢?倘若是帶了這樣一個人,那發生衝突的可能則是十成。

誰也不願意在這麼大冷的天和羅刹蠻子起衝突,就是悍勇的建州賊也承認,“他們力氣大,還不怕死,就算有火銃,冬天衣服穿得這麼厚,未必能一槍打死,被他們近身就麻煩了。我們坐的還是爬犁子,速度不會比他們騎馬快的。”

在這樣的天候裡,失去貨物還好,失去馬匹、爬犁子,那幾乎就隻能等死了。於是大家都很快讚成了艾黑子的決定,並且默默地開了行囊,取出了從買地買來的火銃,女金人一邊收拾貨物,一邊也找空子保養起了自己的弓箭。艾黑子本來想安排周老七跟著爬犁子一起回開原去,卻被周老七拒絕了,這點風浪他還能經受得住,“本來就定好的路程,怎能因為一旦擔憂就脫隊?再說了,我也不是不會使火銃,你們不必擔心我拖後腿,帶上俺老周,沒準關鍵時刻我還能幫著給一槍呢——彆這樣看我,我雖在敘州出身,但雲縣等船的時候也是去練過槍的,到了蝦夷地,一樣給我發火銃,你們老艾家的,能摸到火銃的時間也沒比我長多少吧!”

這話把大家都給說尷尬了,艾黑子和勇毅圖魯都是傻笑——火銃換裝,的確對這些騎兵來說也是很新的事情,多說不過是三四年,其實倘若沒有買活軍的軍隊爆發出的巨大戰鬥力,騎兵部隊根本也沒有這麼大的動力來全麵換裝。主要就是見識了火器在遼東守邊發揮的巨大作用,他們才這麼追捧火銃,把它當成了戰力的一大象征。麵對一般的敵人,弓箭還夠用,但如果要和或許存在的羅刹騎兵打,就依賴起火銃的殺傷力了。

“這……這不一樣,我們馬上長大的,火銃上手就能使喚……”

“拉倒吧!”無力的辯駁很快被無情的戳穿了,“你們會保養嗎?上過多少節課?統共賣給建新的火銃能有一十把麼?留下我還能給你們保養好火銃,再教你們怎麼做定裝彈藥。”

的確,買地對於邊番的火器貿易,管控得是很嚴格的,不但數量嚴格,形製也很嚴格,賣過來的都是比較落後的前裝火銃,還在用棉紙包裹做定裝藥,倘若不是因為定裝藥運輸不便,碰撞時容易出事,最好是士兵自製,可能連彈藥都想直接從雲縣運過去,實在是路途遙遠,這才隻是賣了棉紙和藥火,讓建新的士兵自己分裝,而在這塊上,女金人受的培訓不會有買地自己吏目充分的,周老七要代表買地去蝦夷地,在那樣危險的荒城,沒點武力自保怎麼行?這都是受過培訓的,他也學得用心,在這塊,也的確有自信能比女金人,至少是這些女金人做得好。

他的自信也為他贏得了繼續跟著隊伍前行的機會,艾黑子猶豫了一下,很快下了決定,“行!那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周老七心知肚明,艾黑子剛讓他回開原,說得好聽是擔憂他的安危,其實還是更怕他拖累了大家夥。

就這樣,第一日開拔出發時,爬犁子少了一架,被草草灌了一些薑湯的羅刹蠻子還在昏睡,便被捆上了爬犁子,上頭蓋了些草席作為遮蔽,就這樣沿著來時的小路,一顛一顛猶如破布袋一樣運走了。餘下人繼續前行趕路,女金人包括兩個台吉要比之前更加警醒,今天除了讓馬匹休息之外,他們幾乎不下爬犁子步行,火銃就掛在胸前,騎馬的女金人經常往兩側驅馬前去勘察。回來時帶了不祥的消息,“的確有不少馬蹄印……看來他確實不是單人來的。”

由於昨夜刮風的關係,痕跡有所減損,至少羅刹貴族怎麼跑到林子裡,又怎麼找到小火堆的,是否跟了他們一段時間,這都已經不得而知了,隻有大片的痕跡不容易磨滅。艾黑子跟著蹄印跑了一段,“他們好像往北方去了,這個人運氣不錯,他們追錯了方向。”

但他的語氣裡明顯帶了一點憂慮,“北方……希望他們不要找到老疙瘩山腳下的參園吧,方圓百裡地,那是唯一的人煙了,我們今晚本來也預訂在參園落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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