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7.艾放羊誕生(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358 字 5個月前

按照艾放羊的說法,參園的取暖習慣和羅刹貴族一樣奢靡:羅刹貴族在冬天那肯定也取暖的,而且並不是隻使用壁爐,普通人家會直接在灶台上修床——也就相當於是華夏的炕了,富裕的人家還會把這個炕修得十分彆致,擁有數個高低不同的鋪位,這樣全家人都能在一個炕上休息,卻還保有一定的隱私。而羅刹貴族則會使用整麵的火牆,也就是參園所用的技巧。由於他們多住在城裡,木柴是較為緊缺的,城裡的百姓受凍,鄉村的百姓,不敢去大貴族的山林裡多砍柴,燃料也緊缺,這一點和華夏北部的民生困境倒沒有什麼兩樣。

對哥薩克人來說,他們一般住在野外三不管地帶,燃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工匠手藝不好,且遷徙頻繁,不是每個房子都能修密實的煙囪,如果白天黑夜都燒爐子,屋裡煙霧繚繞,會積累一種毒素,晚上睡下去容易醒不來,所以哥薩克人不喜歡一入冬就升爐子,而且也注意保持房屋的通風,這就讓他們特彆的抗凍。艾放羊現在最想弄明白的就是參園是怎麼修火牆的,怎麼能做到保暖而不漏煙——周老七想,要是艾放羊去了雲縣,發現人們在大概零下五度,下點濕雪的天氣就要廣泛地取暖,而且還有一種叫水暖片的東西,不僅僅是單純的火牆,他一定會覺得周圍的世界完全崩塌下來的。

易得普遍的暖氣,豐富可口的奢靡飲食,這兩點已經征服了這個哥薩克人,至於說買地的製度,易得的知識、學習的機會什麼的,艾放羊壓根就不在乎,哥薩克人並不注重學習,這個民族——或者說多民族的文化聯合部落,的確十分粗野,對於□□勢,本部落的前途,完全沒有思考,也打從心底不願意服從任何規矩,他們的思考是很直線性的:哥薩克人有武力,而且現在就在北海畔,拿了羅刹國的報酬為他們做事,隻要有價格更高的東家,他們也隨時能夠投靠到這邊來。

價格是什麼呢,是二道磨的精米,軋輥機壓、篩的精麵,艾放羊看重的並不是土豆的產量——周老七特意告訴他,土豆在高寒地區產量也很高,但艾放羊對此無動於衷,這就能看出他的思想實在非常簡單了,哥薩克人不注重生產,隻注重掠奪,想吃東西去搶去交易就好了,所以他不關心產量隻關心口感,米麵當然要比土豆好吃一些嘍,尤其是饅頭,艾放羊說這比羅刹貴族吃的列巴還要貴重得多了,一開始他都以為華夏人是要毒死自己,他想不出除了這一點之外,這些人為什麼給一個戰俘這麼好的東西吃。

“其實就是放了一天多的陳饅頭,都沒那麼暄了……”小杉在筆記本上記下了:“羅刹的列巴,大概相當於歐羅巴農民所吃的黑麵包,而貴族吃的列巴相當於白麵包麼?很好奇如果艾放羊吃了雲縣的手撕麵包、奶油蛋糕的話會是什麼反應……”

周老七在雲縣時也好奇地去品嘗過這兩樣名點,他認為手撕麵包和列巴完全是兩種食物了,“那個放了好多油和糖吧,說不定都不會承認是麵包——你這一說,我也有點好奇了,自己吃和喂洋番看他們的反應還是有點不一樣哈。”

“他有機會嘗到的,”小杉就在周老七身邊寫筆記,被看到一兩句也很正常,他並不忌諱,還讓周老七給他校對一下,看看有沒有記錯的地方。“這個人也要送到雲縣去——他帶來了羅刹人要進軍北海的消息,這是個寶貴的情報,這一次艾黑子他們要賺不少政審分了。”

人是艾黑子這些女金人抓回來的,分當然也是他們來拿,參園最多分潤一二,周老七還沒想到這塊,一怔之下忙去恭喜艾黑子,見艾黑子矜持的神色,便知道他大概早就盤算過了,隻是分沒到手,不會先行慶祝罷了,便拍手恭賀他道,“老黑,這對你們來說其實是個好消息啊,有了羅刹人的壓力,雲縣必定會更大力扶持建新女金,布裡亞特也會加快內附,你可以少為建新的親戚操點心了,指不定兩三年後,海參崴的港口就建起來啦!”

如果海參崴建好,蝦夷地也是跟著受益,包括參園、開原都會更繁榮,因此在這件事上,大家姑且算是一邊的,聞言彼此也都是會心一笑,艾黑子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複雜,但很快也轉為釋然,周老七見了,心下納悶,當晚睡前便枕著胳膊,琢磨道,“那會兒艾黑子在想什麼呢?”

尋思了一番,逐漸明白了:建新女金所去的地方,已經離開了奴兒乾都司,按道理那是一塊野地,建新和買地的關係其實相對是獨立的,但自己那說法,無意間卻是大包大攬,把建新也視為了遲早是買地的地盤。這讓當年雄心壯誌猶存,不願寄人籬下,這才分家出走的建新女金、衛拉特女金聽了,如何能舒服呢?

但是,形勢比人強,真正去了通古斯和衛拉特,才知道便是北地也並非真的權力真空,除了疲態儘顯的韃靼族群之外,現在看北方的羅刹國也是一大危機來源——而且,按艾放羊的說法,羅刹國軍隊已經普及了火器,這一點,比敏朝且還厲害得多呢,本來人就夠能打的了,還有火器相伴……

沒有靠山,在這樣強盛的勢力麵前,談何立足發展?買地肯做建新的依憑,就算最後迎接建新的是慢慢同化的命運,建新女金也隻能甘之如飴地領受,甚至到了最後,是迫不及待、心甘情願也不一定。若不然,他們說不準早就淪為羅刹人的奴隸了!

艾黑子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最終才接納了周老七的默認,釋然地不再爭辯,而在周老七這裡,他確實壓根沒想這麼多,隻是想著基本上和買地接壤,且買地表示興趣的土地,最後都逃不過被同化的命運,因此隨意就這麼談了——他心中一邊警醒著自己,以後在外番朋友麵前還是要謹言慎行,一邊也不免想道,“說羅刹國驅使哥薩克,如驅使一條惡狗,咬回獵物了就把狗趕開,自己吃肥肉,其實……買地驅使建新也好,衛拉特女金也好,甚至蝦夷地也好,是不是……也有點這個味道?等到地方開化了,差不多也就接手了,原本經營土地的主人,若是不服氣的話,也就和這些哥薩克人一樣,再出去,再到新的地兒……”

這樣的話,周老七是萬萬不敢和任何人談論的,他顫抖了一下,把被子蓋好,翻個身告訴自己,已經到了入睡的時候,很快便投入了夢鄉。一輪冷月隔著糊窗子的白紗布,悠悠地照了進來,窗外屋簷下,一滴滴雪水沿著冰棱慢慢地滑落,在空中凍結,讓冰棱變得越來越長——等到冰棱被敲下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四個月,寒冬解凍,氣溫連續七天在零度以上,雪雖然還沒開始化,但遼東的春天也快要來了。

經過四個月的休養生息,女金使節團修好了爬犁子,把馬匹養得肥肥壯壯,把兩個俘虜先後送往了開原,又踏上了出發的路程,這一次隊伍裡多了一個人——周老七的新婚妻子馬翠英,她母親姚花兒哭個不住,馬翠英卻大大咧咧的滿不在乎,“嗐,娘,蝦夷地又不遠!趕上船一年半載地回來一次也就三四天的功夫,您就等著,等女兒賺了大錢,自己買條船,每個月都回來看你成嗎?”

“死丫頭又瞎說!”

馬主任和姚阿姨哭著也忍不住都笑了,馬主任重重地拍著周老七的肩膀,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隻說了一句,“不行就回參園!有你們一口飯吃!”

“哎,外父,曉得的!”

周老七再三保證一定待馬翠英好,小兩口坐上爬犁子,在親人的目送下一路北去——這一回,一路倒是太太平平,很快,他們就經過了阿勒楚喀,又走了數百裡路,來到了女金人的新都——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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