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9.魯二:天選贅婿(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373 字 6個月前

眾人聽了,都是驚歎道,“怪道如此精壯威猛!可惜了,可惜了的!還說著就他老譚手裡的人家最好,若他不諧,我們再來問你呢,你這樣的身板,我們紡織街也有許多寡婦,不是大織工好繡娘,就是自家經營的小作坊,也在招贅,她們是最實惠的,就愛你這樣的小夥子!”

一輩子沒入過花樓,魯二聽到這些話,隻覺得買地民風實在大膽,百姓隨意說的簡直是虎狼之詞,不由得臊紅了臉,丟下幾文錢,幾乎奪路而逃,身後眾人都是哄笑,那老譚還追出來給他塞了個紙條,語重心長道,“官人,我看你初來乍到,且在這裡打聽打聽,如今我們買地的贅婿日子好過哩,現在都流行小兩口單過的,父母還沒老得動不了不用搬在一起!各兄弟姐妹都遠遠分開,誰來糟踐呢?自個兒把自個兒日子過好就行了!實在不行,家裡糟心過不下去的,那還能離婚嘛!你既然是童子身,那更好!更乾淨!彩禮我還能做主給你加個二十兩,八十兩彩禮,到哪裡都不跌份!這是我家鋪子的地址,就在婚介所那邊左拐進去幾十步,你若轉了念頭便來尋我……”

魯二稀裡糊塗拿了紙條,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掖到褲子口袋裡也沒丟,又跑到紡織街內部,這時候快上工了,大多數人都已經散去,還留下來的如老譚所說很多都是專業的媒人,見到魯二,都是兩眼發光,雖然他沒有號碼牌,但也願意和他搭話。都問道,“小哥,你來晚了,號碼牌也掉了——你是來看媳婦的?”

這魯二平平庸庸混了小半輩子,萬萬沒想到一時間門居然成了香餑餑,啼笑皆非之餘又有點兒扭捏地得意——由小到大,他一貫的渾渾噩噩,好像有一竅未開似的,跟著父母兄長奔走於老家和京城之間門,起起伏伏飽嘗人情冷暖,卻似乎從未有半點觸動,到如今,走在這紡織街上,仿佛真正看到了一絲成親生子的可能——又或者是入買之後,見到了這種種玄奇怪異的民風,見到了這許多活得離經叛道截然不同卻又理直氣壯的百姓,至此,他那封得嚴嚴實實的心竅,似乎才有了一絲鬆動,他那一片空白的心裡,有了一點子真正的思考在醞釀浮現了起來。

雖然……倒未必去做那贅婿,在這紹興成親需要的花費也高,就算是兩頭相逢也很吃力,但終究不是無路可走——都一個多月了,這會兒他終於把入買後就不斷接觸到的火銃,和自家的工作聯係到一塊了,魯二思忖道,“那火銃威力廣大,我看,就算是沒功夫在身的人,隻要會使火銃,那就不是武林高手能抵擋的。如此說來,若能找機會學會使火銃的話,就算成親生子也能繼續做武行——這麼說來,我還真不是全不能成婚啦?!”

或許是因為早餐吃得也好,或許是因為剛才領受了這些熱情青眼,他的嘴角越揚越高,腳步也輕快起來,叉著手感覺陽光灑在身上十分暖和,第一次完全曬到了自己心裡。魯二努力地運轉著剛剛裂開了一點小縫的心竅,盤算著、重新品味著良師益友的勸誡,他感覺他身上似乎終於感染上了買地這些活死人所特有的一股朝氣,這是一股非常新鮮而熱烈的情緒,它似乎能讓人忽視了現實中不可避免的種種不便——天氣的炎熱潮濕,工作的繁重,飲食的局促,欲望的繁盛以及滿足的匱乏——這些全都是客觀存在的痛苦,但擁有這種朝氣的人,他們能發自內心地用開朗的熱情迎難而上,忽略它們、輕視它們、戰勝它們,更專注地去品嘗著一樣客觀存在的,生活著的喜悅。

他也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對魯二來說,這是一種罕見的笑容,沒有那麼的沒心沒肺,他是明白的,卻仍然大笑著,這樣的笑容更富有感染力,更能為他的麵龐增色,讓這個長相剛毅的北方漢子看著更顯得開朗了些。

而但凡是掛著這樣討喜的笑容,辦任何事總會有些便宜,魯二很順利地就問到了地址,找到了他要就職的細柳紡織廠:這是一間門規模不大的廠子,但應該很有錢,在紡織街的儘頭,雖然房子還不全是買地的樣式,但也是磚房水泥抹麵——院牆都是水泥的,牆頭紮滿了尖銳的玻璃碎,甚至還繞了荊棘鐵絲。

魯二見了,四處張望,發現這是紡織路這排廠房的共性:牆都是高的,防範也周密。他心裡想道,“這點道理我還是懂得的——國公府都沒防得這般嚴密,這隻能說明紡織路這裡失竊案不少見。不過,說來也是奇怪了,按道理隻有金銀樓會如此防盜,因為貨小又值錢,買地的棉布,物美價廉,一匹布才多少錢那!正貨都是如此,賊贓隻會更低價,防範都如此嚴格了,隻有那些高來高去有傳承的老燕子能飛過院牆,他們有這手藝偷點彆的不好麼?一次扛一匹布,都不夠幾天酒錢的!”

買地的布這的確是便宜,不用來南邊都知道,畢竟這幾年京城百姓穿的全是買布,更有甚者,上身還穿著敏地斜襟袍子的,下頭已經穿上了買褲,魯二就是覺得買褲方便,早幾年就穿著了。一條褲子,漿洗得當可以穿三年不需要補!對武師來說這簡直就是奇跡,那質量根本不是一般土布可比,卻還比土布要便宜,這麼好的貨,一傳開怎麼可能還有人去買土布?不用十幾年,立刻占據了絕大多數市場。不過當時曾聽人說,這買地的衣服都是大廠子做的,還說廠子越大,合一匹布的本錢就越低,因此才這麼便宜——但紡織路這裡這麼多中小廠子是怎麼回事,魯二就不曉得了。

存著這份納悶,他自報家門,進了廠房去辦公室登記,這廠子畢竟不大,行政、人事都是一間門屋子,由一個管事來負責,這管事麵容頗為嬌美,人卻非常乾練,拿了一張表格讓魯二來填,又迫不及待地對他訴說起廠子的竊案來。

“……又丟了六七件衣服!不過是三日!算在一起案值都超過十兩銀子了,想破了腦袋不知道怎麼丟的!這樣下去那還了得?不知道托了多少關係才找到一個會養狗有武藝的保安師傅……師傅你啊會武藝的吧?”

她年紀比魯二是要大了十多歲,但魯二在她身邊還覺得有點不自在,江南女子嬌媚,講話也婉轉,相處起來不像北方偶爾和女子交接一樣自在,他漲紅了臉,一邊填表,一邊費力地辨彆著管事的口音,道,“會的,我原是雄國公府的護院,此來也是為了護送九小姐。”

“雄國公府……九小姐……”這管事微微一怔,忽然將他看了幾眼,“就是那個張九娘?”

九小姐的確是有點名氣的,但魯二沒想到連紹興都知道她,一時與有榮焉,點了點頭。管事的立刻站起來,“你剛和她在武林分開?——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找小東家!”

說著,旋風般卷出屋子,過得片刻,拉了個身量玲瓏的小姑娘過來,“柳柳,就是他,他是張九娘身邊的近人——快叫他把張九娘的衣裙講講,我們這裡跟著趕幾日工,豈不又能大賺一筆?!”

這裡話音剛落,魯二已經有些明白過來,不由愕然道,“扒版?買地也許這樣的事情——而且你們這邊的百姓,難道也穿綾羅綢緞麼?這不早成了我們敏地的專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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