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自己來講,他是覺得並無不可的,而且認為兩個姑姑的前半生被貞潔碑坊壓得死死的,十六七歲起就穿著素色黑衣,行動也受到極大的束縛,就猶如生活在套子裡一樣,如今好不容易解脫出來,正當對過去的三十多年做出補償才對。
當然了,是否找贅婿,這問題他一個小輩也無法說太多,但對解除她們在衣著方麵的顧慮,卻還是可以開口,方密之到方季淮在大學城的住處,放下行囊好生把自己刷洗了一番之後,便從包袱裡掏出支票本來,準備隨身攜帶,稍後和姑母上街購物時,也幫她買些顏色衣裳,說服她穿上。
這當然是要他來出錢才算是孝敬,不過,話說回來了,方密之現在經濟是一點不成問題,除了買地的官俸,他自己發表論文的稿酬之外,平時私下多少私人的廠子,托關係捧厚禮來請他指點建廠工程的計劃書,隨意抽一個晚上看看,便是幾十兩銀子進賬,除了他長年累月出差在外,奔波於工程現場之外,如今他的生活,可以說是完美無缺,和從前比儼然就是兩個世界了!
“姑母,你這裡還沒有接入電網麼?”
洗澡出來,方密之穿著方季淮為他準備的家常衣服,坐下來開始喝茶吃點心了,點心是洋番的烤餅,這東西冷食也有味,茶水也是上好的龍井。家常的新衣,則是背心、撒腿褲,這的確是不好穿出去的,這也可見羊城港炎熱的天氣,對人們的服飾觀念帶來了多大的影響。方季淮現在都穿著短袖襯衫和吊腳闊腿褲呢!也穿上了矯正涼鞋,並不以把裹過的長足裸露出來為異了。當然了,路人更是不會多看一眼,因為這樣的裝束在羊城港是非常司空見慣的,上到六姐,下到走街串巷的貨娘,大多數人都這樣穿。
“電網暫時還沒接入,因為現在這電力供應還不算太穩定,暫時能把校內、大圖書館那些地方管好就不容易了。這些地方,統一開關燈,電壓比較穩定,而居民用電的需求是有波動的,經常會短路跳閘,一個街區沒電,因此我們這片接入電網的人家,都說還不如自己買發電機。”
學校給講師都是有分房的,方季淮自己添了一點錢,便買了兩層小樓的獨立院子,同時她因為發表論文,政審分很豐富,上下水龍頭、抽水馬桶,都給她置辦起來了,屋內甚至還有電燈,為了這些動力,還飼養了一頭健驢,在後院的驢廄裡,聽到有人來了,昂昂大叫,還很護主哩。
方季淮平時多在學校做學問,這驢子都是委托打掃屋子的家政工來喂養的,也就是晚上回家了,需要它轉圈拉磨般發電。這驢子也養成了晝夜顛倒的作息時間門,方密之笑道,“還當它看家,原來是嫌棄我們悉悉索索的,吵了它的安眠。”
兩姑侄一路上已敘過彆情,又讚歎了羊城港的美景,當然方密之是做工程的,這些街景看在眼中又是另一種感受。這些話題,平時在信中也常有談論的,這會兒一邊吃點心,一邊就說些具體的安排,方季淮道,“如今我們是三張票,剛你說,你得的是下個月十日的,你賢姑的則是上周的——她都趕不回來!我還要更久,要下個月三十日哩,我已經把你賢姑的票串出去了,暫時換了一張下個月十七日的,這幾天你去和你同學見麵時,也多問問,儘量把票都串在下個月十日左右。”
這說的自然是展覽會的門票了,方家姑侄都從自己的工作上得了票,不然方密之也不會這時候回來,他雖然對定都大典有興趣,但也知道這時候羊城港到哪裡人都多,也不是什麼牌名上的大人物,要說專為湊這熱鬨,那不至於,但有了博覽會,又弄到了票,便很想來看看。恰好,他原本的工程,該他做的也做完了,交接出去之後,方密之和主任一說,主任無有不應的,立刻給他找了個回羊城港出差的借口,讓他回羊城這裡,探親修養,玩兩個月,等定都大典結束後再回大江水電建設部。
像方密之這種等級的人才,不論在哪裡都會受到極力籠絡,如此的厚愛,也是理所當然,方季淮、方仲賢也一樣在自己的工作中享有各種傾斜。方仲賢原在雞籠島主持工程,她過來要更方便一些,姑侄三人從有意去博覽會,到最後方密之和方季淮彙合在羊城港,也就用了不到半個月的功夫。互相一問,知道三人都有票,便開始想著要串到一天,一同去遊覽。
方密之又好奇地道,“淮姑,這博覽會已經開了快一個月了吧?怎麼樣,遊客是否會少些?票子好搞麼?城裡對於博覽會,有什麼說法?”
“票子好搞?嗬,你是不知道!如今一張票子,炒得都要有七八十兩銀子的了!如此的開價居然還有人願意買!”
方季淮說到這裡,也是連連搖頭,又示意方密之從桌子邊專門的報架上取了今天的報紙來,“你再看看這些小報,上頭哪個新聞是個博覽會無關的?這博覽會才開了一個月,城中的風潮就變了好幾變!現在,最時新的飲子已經不是薄荷冰飲子了,又流行喝起咖啡來!而且還不要齋咖,要一種煉乳去搭配,你可知道,一杯煉乳咖啡飲子能賣上多少錢?”
她舉起手掌,對方密之翻了一翻,方密之挑眉道,“一百文?”
“一千文!有賣的茶樓,價格隻有比這個高的!”
就算以方季淮如今的收入,也不能接受這樣的價格,說起來直搖頭,“也還真有人喝!”
一千文?!方密之也吃了一驚,當然他也覺得價格實在是太高了,一杯一兩銀子,這就是金箔做的也沒這麼貴啊。不過,隨即他又有點好奇起來,暗道,“倘若不是和淮姑在一處,被我遇上的話,說不準我還真買一杯來吃吃。我倒要看看,這東西值不值得這個價錢!”
當然了,他也不會傻到當著長輩的麵吐露心聲,表麵還是和方季淮一道咋舌感慨,忽又想起一事道,“對了,剛才我們下船入關之後,我見到好幾個人都穿著是一種怪異的圍裙——沒什麼花樣,紮帶好像在前麵的,和襯衣配搭著——”
他試著形容了一下,見方季淮並無迷惑之色,就知道她已經明白了,當下好奇問道,“這也是博覽會帶來的流行風氣麼?”
“可還不是?”方季淮搖了搖頭,也說不出是喜歡還是反對,“市麵上葛布都不好買了,全都去做了這種新式的‘圓裙’——”
“裙?”方密之打斷了她,回憶了片刻,因為不太肯定的緣故,又起身開門,瞥了眼門外熱鬨的街道,遙遙指著談笑走過的幾個少年大學生,對跟著走出來的方季淮道,“姑母,我說的就是這個,噫,這麼隨處可見了,還真當怪流行的哩!”
“可你瞧,這不都是男孩兒穿著麼?這不是男女都可穿的東西——怎麼能叫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