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人命的重量虎山.陸大紅 一村人命,……(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253 字 6個月前

一夜僥幸無話, 翌日天剛放亮,眾人便起來了,一道去驅趕了還留戀在林中不肯離去的狼, 將驛丞的殘軀收回來,個漢子都在臉上紮了臉巾, 將其淺淺埋葬後院——等閒時候, 狼是不會山的,既然昨夜不巧了山,便會惦記些吃完的肉, 葬在林子裡會被刨,在後院淺埋,隻鎖好了門, 狼也翻不進後院來,日後驛丞的親人還能將他收斂安葬。

昨夜將驛丞拋棄到門外去, 那也是無可奈的事, 因為後院有驢, 像樣已經腐臭的屍體是不能和動物或人待在一起過夜的, 些鹽販已有了防疫的意識, 害怕會傳染疫病。今早的安葬則是儘自己的良心, 劉老大等人在驛站常來常往, 和曹驛丞有些交情。不惜耗費了一個多時辰力做樣的事,也可見他們的江湖義氣。

由已經平安過了一夜,眾人膽氣漸壯, 說是冬日, 始終吃冷食,又接觸了屍氣,更怕害病, 個人去挖坑時,另一批人便從林子裡砍枝條,燒火熱灶,井水燒開飲用,大鍋上放了蒸盤,熥著光餅、醬肉——醬肉也是陸大紅為他們爭取配發來的‘軍糧’,往常鹽販子門在外很難吃到葷腥,此時聞著濃香,陸大紅更為親近,見她手裡拈著鉛筆,在桌上伏案寫著什麼,不免好奇詢問,陸大紅道,“我在寫日記,回去給六姐的。”

些人目前還都隻能通讀拚音,簡字認不多,陸大紅便拿起紙張念給他們聽,“我分析應該是外地過路的盜匪做的,因為周圍的山村雖然也多匪徒,但都是地人,和驛丞常來常往,有時還需驛丞給商隊帶話,殺人搶劫的收益遠遠抵不過失去相識驛丞的損失,而且驛站中的存儲也並不多。隻有外地的過路匪,窮凶極惡毫無顧忌,才會辣手犯案。他們手後也不會久留,說入山藏匿,恐怕顧忌很多,而且入山很難帶馬,既然帶了馬,還是想走官道,但卻也很難往許縣方向走——路太差了,走慢,可能會折道去衢江碼,過河去浙江道,那裡更富庶,路應當也會好走一些。”

此案的凶手,眾人或多或少都有猜測,但卻未有陸大紅分析如此清楚明白,仿佛眼見一般,處處都嚴絲合縫。連劉老大都聽入了神,點道,“是是,是是,確然是個道理,和我想一般。”

其實若麼說,從屍體的腐爛程度來,連昨晚不生火都是過謹慎了,劉老大又解釋說,“但或許他們也有走遠,隻是殺了馬當口糧,在附近苟且潛伏著,想搶後來的客商。昨夜若點燈燒火,怕他們在裡留了些機關,夜裡黑燈瞎火的倒是不便應付。”

既然昨夜有來,那麼大概便是走遠了,天亮後鹽隊人多,便不顧忌盜匪。眾人都知道陸大紅今年不過十五歲,十年來第一次遠門,見她見事如此清楚,各都服膺,他們從陸大紅身上逐漸感受到買活軍的不凡,陸大紅身後的六姐也多了一絲敬畏。

有熱水,餅子也是熱的,眾人吃了早飯,個挖坑的兄弟回來,大冷的天熱滿大汗,用熱水洗手洗臉,痛吃了六個光餅,兩大方醬肉,眾人又陸續到林子裡去上茅廁——一次他們很恭敬地請陸大紅先用,還派了兩個人給她守著——便準備上路了,劉老大臨走前還在驛站前的路口疊起石子做了標記,是為了方便後續也走條路的鹽隊兄弟。

陸大紅和他們不同,從身後的背包裡掏一個黑色的大盒子——背包她是從不離身的,雖然在外縫了藍花的包袱布做掩飾,但眾人都知道是六姐的配給,也十分眼饞,背囊比褡褳、包袱都方便許多。陸大紅從那黑色盒子中抽一條銀色的細柱,又在空地上走來走去,按個按鈕,湊在唇邊說,“大紅呼叫總台。”

黑盒子裡傳來刺耳的‘刺啦’聲,過了一會,有個年輕聲突然傳了來,“總台收到收到。”

眾人無不駭目瞪口呆,耳朵剛趴在驢上綁繩子,此時怕從驢鞍上滑落來,隻有劉老大很鎮定,甚至還微帶好奇,張大了嘴仔細地——他聽馬百戶說過,買活軍有一種東西可以相隔很遠傳聲,隻想到十餘裡都能互相傳話。而六姐陸大紅竟寵幸至此,屠龍器給她帶在了身上!

“許豐驛驛丞被殺,死亡時間七天以上,應當是外地匪,許豐驛無柴無煤無糧,需來往商隊自帶補給,說完了。”

“知道了,還有彆的事嗎?說完了。”

“從許縣往碼和許豐驛的道路急需整修,彆的事了,我關機省電,說完了。”

陸大紅說完後,便收起銀色的細柱,又撥弄了個機簧,珍而重重新將此物收了起來,跟她來的男買活軍解釋道,“次我們走最遠,六姐便此物帶上了。”

個男買活軍姓候,所以很自然地便有了猴子個外號,十分和氣跳脫,渾身使不完的勁似的,前前後後什麼都,什麼都學,彬山那邊不太用毛驢的,他一日走來卻已驢性很熟悉了,也早和鹽販子們打成一片,稱兄道弟,人又熱心,早上自告奮勇去挖了坑,會兒著勁兒還很足。有他居中斡旋,第二日大走更熱鬨一些,裡一路上就他們個行人,不像昨日那樣首踵相連,說什麼都被旁人聽了去。大一麵走一麵談笑,手裡都拿著刀,時不時就劈砍道邊橫生的草木。人走的路那麼爛,但是南方,一條路走的人不太多,一旁的草木便會逐漸蔓延過來,所以速度實在也說不上很快。

走了兩個時辰,大約走了十裡路,他們卸貨讓毛驢吃草料,自己歇了歇,懷裡掖著的水囊外都包了毛皮,此時還有些熱氣,各自喝了點熱水,又吃了個光餅,便重新上路,往驛道邊的一條路向著山上走去,條路就更不好走了,崎嶇狹窄,毛驢的步子邁很慢,全靠領的老毛驢,都跟著它的蹄印在走。——就是老驢的作用了,批驢子有些走過條路的,有老驢在前帶路,便會遲疑不前,甚至是掙脫韁繩逃跑,因此商路也精心的嗬護運營,一條商路如果數年有走過,少了些老夥計帶路,路上就會多不少挫折,跑一驢,便能追回來,那途中被甩到地上的貨,損失的可都是真金白銀。

些鹽販和陸大紅談了一上午學習的意義——陸大紅告訴他們,自己的領都是跟著六姐學來的,並且表示了認字後,書寫的作用,說書寫能夠整理思緒、培養思路、鞏固記憶,還談了學算學的用處。些鹽販掃盲班的態度已熱衷了許多,但在山路上他們不談笑了,一來上山路走氣喘,二來他們都很警惕地聽著山林間的動靜。“昨夜的狼平日都在片林子裡,日落前進村,否則今晚又不太好過。”

大不做聲地走著,汗珠順著脖頸滾落,腳是嶙峋的碎石和長滿了青苔的泥土,每一步都穩又穩,陸大紅眺望山勢,心裡想道,“地樣少,路又難走,卻始終不肯山,應當是隱戶聚居的村落。”

她曾聽六姐說過,很多官姐的誌向都是讀萬卷書、行萬裡路,陸大紅非常喜愛書學習,不過她同時也很務實,覺簡直就是夢話,和遊記說中記載的不同,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即便她樣身體健壯又有武藝在身的軍人來說,旅途仍然無聊且危險,山林中是有狼的,而且那狼肯定吃過人,所以草木發的悉悉索索都會讓人一緊張戒備起來,偏偏路又走慢,給精神上帶來了額外的壓力。

好在狼群昨晚也吃了人,所以並有饑餓到來打麼一大群人的主意,路上也有什麼變故,他們在夜幕落前見了山坳裡的村落——一二十間土屋零零散散地遍布在山坳中,村牆自然是有的,有瓦,都是茅草做的頂,也見到牛,周圍零散地開墾著梯田和茶田,應當是很早就有人在做活時瞧見了他們的身影,村長已經在村口久等了。

鹽隊的到來村落自然是件大事,村長倒不認識劉老大,但吳老八是老走條線的,彼此很熱絡地用土話問候了,裡距離許縣直線或許甚至超過十裡,但方言的口音已有了很大的不同,陸大紅混在鹽隊裡仔細地聽著,分辨著土話中的含義,她可以間或聽懂不少單字,串聯起來也能猜八成意思,寒暄過後吳老八便開始介紹自己帶來的鹽和布,並問著村裡的茶和山貨收獲如,有有木、竹子賣。——馬上就春耕,村民們自然是有餘糧來買鹽的了,鹽隊也不愛收糧食,路太難走了。

裡好在是南方,即便是冬天也還有獵物可以打,村長帶著他們到一間大土屋前落腳,回身又叫著讓人去招呼了一番,過來的村民都很瘦,眼神混濁,他們中甚至許多人分辨陸大紅的性彆,全是一門心思地奔走著搬貨換鹽,陸大紅知道他們些人多數都有夜盲症,入夜後便不怎麼能行動了。

村子裡乎有老人,村長四十歲上,已經是村內最老的一個人了,所有人的穿著都相當襤褸,有些甚至隻能說是破布條的集合,有胖子,一概精瘦,陸大紅目光所及處,有見到任鐵器,她心裡有數了:逃民聚居,非常的原始,裡的人因為身份不能見光,和外界溝通很少,梯田的產不多,也不能用牛,久而久惡性循環,產太少,連鹽都吃不起,獵物也很難套到,但鹽又有力氣。老年人根有足夠的米糧活去,人——雖然能夠生育一代,但村子裡的人太窮了,恐怕連遠期利益都難以顧及,隻能顧著眼前的利,村子裡性一定非常少。

她發一起和謝六姐開了次會,針數種可能做了預案,如今心有了判斷,便吳老八道,“吳哥,你和他們說,我們買活軍到了許縣,現在許縣不收丁口錢。”

吳老八現在很信服陸大紅,聞言忙翻譯了過去,陸大紅聽著他是如實講述,有添油加醋,心底給吳老八加了一分。見那村長也先是一驚,又搖搖露.不信的神色,又道,“他們個村是許縣分來的,定有些親戚在山的,應該聽說過我們買活軍的做派,告訴他可以去問問親戚,還有,我們買活軍正招人種田做工,不收人稅,一畝田打到三百斤,我們分文不取,三百斤以上的收成才是我們的。”

她試著用許縣土話來說,村長半懂不懂,吳老八翻譯也吃力,村長勉強聽完了,便肆意地大笑起來,指著吳老八用蹩腳的官話說道,“吳哥哥,你個孺人!”

他自然是不可能直接和陸大紅話的,畢竟從他的話裡聽來,村長毫不懷疑地陸大紅當成了吳老八的太太,而且吳老八帶眷門的行為頗是不以為然,吳老八慌忙爭辯,卻被陸大紅止住了,她從懷裡掏一包鹽,展開給村長,慢慢說道,“是我們買活軍的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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