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認識偏差福船.黃大人 你心裡深處……(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233 字 5個月前

若是要說起周小娘子的故事,那話可就長了,如今哪怕是個農戶,被逼得背井離鄉了,都有一段心酸曲折的故事要說。如何收成好,如何又沒有先見之明,沒有在雨之前把糧食收起,如何一咬牙信了花言巧語借了印子錢,又如何無奈地將女陸續典賣了出去,還是維係了,如何心一橫隻能背井離鄉地討生活……

許縣、衢縣、江縣,買活軍治下,縣城多的是外來的工,哪個沒有一肚子的故事?這周小娘子的故事,誠如吳老八所說,特殊特殊,特殊的一點,是如今家破人亡在並特殊,而特殊的一點便是她毫無家產傍身,且還帶了一一女在身邊,這在如今要去許縣的外地寡婦,是相當少見的。

若說起來,周小娘子原本的夫家姓趙,在當地有些小小的名聲,開了個織場,其有二十餘座織機,日子過得還算富足。吳老八這些私鹽販子,對他們家是有所耳聞的——買活軍的雪花鹽出來了之後,他們家是很少見地能一次購買少的人家。事情是壞在兩年前,她丈夫冬日巧受了風寒,發高燒,數日便死了,留下一個三歲的子,並周小娘子肚子的遺腹子。

由於織場內外事務,從前都是她丈夫操持,如今丈夫去了,周小娘子要守孝,身子沉重,便隻能由公公出麵。——公婆原本是鄉有名氣的能乾人家,隻是年紀上去了,而且此前染過兩次疫病,身體如前,又要強出麵維持織場,待周小娘子分娩過後,過是做了月子,便強著出來外外地幫忙,好歹把織場給保持住了。但公婆身體從此太好,常年要藥維持著,此鄉宗族內,便有幾戶人家盯上了趙家的織場。

吳老八去年第一次去的時候,便聽說了其的糾紛,還就勢吸納了好幾個原本在她家織場做活的女工——此時要開織場,必然是要吸納一些宗族內的親眷來做工,一來是肥水流外人田,如此可以集合族內人心,為自己的織場撐腰,若是遇了什麼事有人一起出頭,二來,則是自家人得放心,做得穩定,會隨辭工。

織場內原本就有十幾個工人是族內親戚家的女眷,他們家種桑樹養蠶,采繭賣給織場,自己來做工,而男人則務農,若是風調雨順,一年能結餘個二三兩,但奈何這些年來天氣越來越冷,田的出產逐漸少了,家計難以維持,而女眷在織場做得久了,平時暗自估量,對織場的盈利有了概的估計。此時逐漸活下去了,便生出了些彆樣的心思。

先是想要乘著無人主事,趙家合股經營織場,有人族長家聯絡有親,想要串通了把織場吞沒為族產,從此隻給趙家一些額外的工錢,還有些人是幫閒攪事的,想要勒索些保護費,便編排著周家小娘子公公有染——這樣的人心是最險惡的,倘若在族形成聲勢,把公媳兩個一起浸了豬籠,餘下的幾個,老的老,小的小,門楣還背負了這樣的奇恥辱,還能活多久?那十幾架織機隻怕轉眼就被他人給瓜分了。哪怕這些傳話的人最終隻能得一些蠅頭小利,但為了這麼一點小小的好處,他們便很樂傳播出這樣的謠言來。

吳老八第一次去時,鄉風言風語地都在傳這些,雖說趙家常請了縣舉人老爺的管家來坐坐,勉強還鎮得住場子,但織場氣氛經再如以前安寧,少女工自覺存身住,但在鄉找彆的活,家的農田出產又少,絕望之下便破釜沉舟,攜家帶口,隨吳老八他們回了許縣。

這些浙江道來的女織,在買活軍得的評價是相當錯的,浙江人普遍是敢闖、能吃苦,買活軍的織場有了他們,發展得很快,一向是機子等棉,沒有棉花等人的。吳老八等人夏天去了一趟賣鹽,了冬天年前,便算再去一趟,為今年天氣很冷,自然又有一些人家難以維持下去,會給他們提供一些新的織工貨源。

了冬日去時,趙家的情況便壞了,趙家公公本來身體就弱,如今心煎熬,深秋一場病,跟著去了,婆婆悲痛重病,周小娘子又要為婆婆治病,又要維係織場,焦頭爛額,鄉則傳言極盛,說公公是她偷情時馬上風死的。——其吳老八這樣的私鹽販子,走南闖北,有什麼知道的?這就是明擺著要吃趙家的絕戶,分他家的餘產。

隻要族有十幾個活下去的壯漢,這種孤寡母,沒有壯年男丁支撐門戶的人家,管家財再厚,都擋住這些人上門。連道理都講了,直接把兩個女人一捉,都沉了塘,或者甚一些,遠遠地賣了,就說是沉塘了,誰能奈何?罪名可以等事後再來安,扒灰、偷漢,那還是隨他們說去?

至於說趙家還有男丁,算是真正絕戶……那就簡單了,孩子養活,豈是再正常的事?才三歲的孩子,一場風就去了,那時趙家可就變成真正的絕戶了?他們家的家產可至少還有十幾架織機一座屋那!

趙家餘下的兩個女眷,對自己要麵臨的凶險有極的預感,但周家在村人丁並興旺,敢趙家對抗,很難為周小娘子撐腰。若是買活軍來過招工,她們是沒有活路走的。吳老八第二次來時,趙婆婆撐著病體來見他,請他看在多年來照顧生的份上,幫自家一個忙,將周小娘子兩個孩子帶回買活軍治下,“隻給她們一條活路便是了!”

這件事很棘手,但吳老八還是答應了下來,他現在覺得一些原本有活路的人家,被這世道逼得漸漸得沒了氣息,是一件很值得義憤的事情,而現在他似從前那麼艱難,便有了仗義的底氣。有了他出麵斡旋,周小娘子將趙家的織場獻給了族,這才以出門拜佛,私鹽隊同行的名義,把婆婆留在村,帶著女離開這個吃人的家鄉。

他們走的時候,趙婆婆經隻有一口氣了,卻還是挺著肯咽,周小娘子的母親噙著眼淚在旁照看,趙婆婆聲音都快聽見了,“我挺挺十天再死……快走,快走……”她是怕自己咽了這口氣,媳婦孫孫女就再走了了。

這樣的事情,特殊是真至於,甚至引起黃人的驚詫,他敢說這種事在神州地上無時無刻在發生,看慣歸看慣,辦法麼,是沒有的。反正皇權下鄉,鄉的事情便是鄉賢宗族做主,鄉賢是宗族出來的?歸根底,還是宗族說了算。孤寡母,就是會受人欺淩,倘若他們還有一些餘財,而人們的日子普遍又太好過,那麼這樣的事根本就沒辦法阻止。

“我們那現在這樣,買活軍的人天天都要來上課,先生們定期的換值,一周至少回去一次,如若有這種欺淩老弱的現象,又或是動私刑,私下鬥毆的……”吳老八說這,便黃人相視一笑,彼此心領神會,“彬山可是永遠都缺人!”

買活軍對老人一向是很煦的,而那些還沉浸在舊有的食物鏈邏輯,以為可以憑借著蠻橫抱團在鄉間橫行無忌的人,一旦被評價為‘老’,便會見識他們的另一副麵孔。這種恩威並施的手段,黃人在臨城縣學習期間是非常讚賞的,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做令行禁止。而買活軍量教育百姓,才讓他們的政權下鄉有了基礎……

他越發地為這種種手段的奧義著迷了,陶陶然出了一會神才細問,“既然如此,一切就暫圓滿了?她逃得生天,若能你結為良緣,豈非是兩全其美?莫是吳老弟心動於美人,卻又介懷她那一雙女?”

方才雖然隻是驚鴻一瞥,黃人會細看,但可看得出周小娘子樣貌頗為清秀,在民間算是個美人了。他話便此有了一絲責怪,為黃人知道吳老八的收入是很高的,這種妻子帶來的繼子女,按常理來說當然享有吳老八家業的繼承權,但吳老八該阻礙周小娘子自身勞動所得來撫養他們,或者哪怕便是花了吳老八一些錢又如何呢,畢竟是沒議親之前便知道的事情,若頭前便介,那邊該走議親這一步,既然經議親了,何妨便度一些呢,若是勤儉些的人家,孩子們吃吃穿穿了幾個錢是?

“倒並非如此。”吳老八便歎了口氣,“而是這婚書有些知該如何寫了。她是願寫舊式的規矩,倒是我覺得這般寫很沒有思,況且還有些足為外人道的小心思,請兩位老兄聽我道來。”

他們二人是如何走議親這一步的,自然便細說必細說,周小娘子帶著一雙女倉促離鄉,身上所餘財物料所剩無幾,無非是一些金銀之物,禁住長年累月的耗。她又經過了這麼一番驚險,自然極其急於找一戶新親安頓下來。吳老八賣相錯,在私鹽隊地位高,而且是出麵斡旋將她救出來的恩人,周小娘子對他有,再自然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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