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就職中的女性們(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582 字 5個月前

“這塊料子陰得就滿好的, 主要是翻得勤快,裡外均勻。你們看,剖開看紋理時, 先鋸下一點扔進海水裡, 過一會兒撈起來,曬一曬再看,這麵上的水珠疏密和年輪相當, 那就是乾得均勻了。若是木場的小工偷懶了,不肯去翻,黃梅天不鋪稻草鋸末吸濕氣,接地的那麵長蘑菇甚至發芽的都不是沒有。”

“接下來就是剖料了,如今有了這個卡尺,倒是方便得多, 便按著去拉鋸便是, 厚薄都要如一, 如此龍骨方能穩重均衡, 在海上容易把握方向。毛荷花,你來試試看。”

聽說在專門學校裡, 連造船都被分解成許多專業,譬如專管備木料的,專管釘龍骨的,專管畫圖紙算用料的,還有專管製帆的, 不過那專門學校現在才開設不久, 連老師都不全, 教材也還在整理之中。雲縣的船廠, 老師傅還是和以前一樣帶學徒, 新學徒要從頭到尾跟一遍,將什麼都上手了,方才能夠出師。由於這船廠本身也是草創不久,眼下便多是在鋸木頭備料,連龍骨台都還在慢慢搭建之中,雖然學徒們手腳頗勤快,但幾個老班主卻還是不緊不慢的,就連教人也是如此,認料剖木,這一堂課上了數日,學徒們總是跟在他身後,聽他仔細講解完了,再隨意指派一人上前去做活,其餘人還是乾看著,做出個學習的樣子來。

毛荷花來了半個多月,還沒有沾手鋸木頭的機會,此時得了這吩咐,雖不知老師傅是不是有意為難,但卻也十分珍惜,應了聲是,上前吐氣開聲,腰上一使力,便把這麼一整段二百多斤的圓木頭扶了起來,也不用任何人幫忙,自己調整好卡尺,做好了記號,一腳蹬在上麵,才道,“師父,要兩人才能拉鋸子呢。”

她跟從的這個班主雖然不姓連,但也是雲縣本地人,和連潮生算是親戚,是以連潮生嘲笑毛荷花和郝六,也不是沒有來由,毛荷花跟了這個班主,卻和川蜀幫的郝六交談,顯然引來了連潮生的反感。今日中午這插曲下來,毛荷花在班主這裡自然是上了小冊子的,一向以來,剖木料都是兩人動手,他剛才隻指了毛荷花一人,或許便是想看她的笑話。

毛荷花雖然也向往讀書識字,但她自幼混跡兵丁之中,更知道這類粗人為人處世的道理——無他,力氣大的人聲音響,這木料連船工們都沒法一人抬起,毛荷花自己一個人挪到鋸木台上,那麼這一回合便是她贏了,班主咳嗽了聲,指了個人道,“阿四,你去幫她。”

一般一根木頭,能用來造龍骨的也不過是中間的一段,另外兩段不能丟,一樣要搬運收藏起來,以後做船身或許有用,兩人鋸了一段,又換了學徒來接力,班主在一旁指點姿勢和用力的技巧,又扭頭對她說,“這裡沒事了,你去掃廁所吧。”

看來這處罰已傳開了,毛荷花默不作聲,徑自去拿了墩布、掃帚,走到廠房西頭的小屋裡,打了水來開始澆洗地麵,過了一會,門口人影一閃,另一個女船工走進來,看了毛荷花一眼,也不說話,去隔間裡方便完出來,擰了抹布,便幫她擦起了隔間的木門。

這女船工是連潮生那一班的,也是本地人,似乎也是大姓,毛荷花和她沒有說過話,但彼此很麵熟,因為廠裡就這麼一個女廁所——除了廚娘、會計和主任以外,就隻有三個女船工,因此女廁所便隻有一處,大家都來這裡用。毛荷花心裡微微一暖,道,“多謝姐姐,彆為我誤了你的事。”

那女船工搖頭道,“我那邊活也做完了,橫豎無事。”

她顯然性情謹慎,並未開口說連潮生的不是,擦完了木門,幫毛荷花一起,將幾個馬桶傾倒在一起,放到門後等著運肥的人來裝,便自去了。毛荷花仔細洗了手,又回到班組內,剛走過去,班主便抽了抽鼻子,露出了嫌惡之色,其餘人倒是默不吭聲。

實際上,打掃女廁並不是什麼重活,毛荷花倒是沒去過男廁,那裡和女廁是兩個方向,但聞到過味兒,毫無疑問男船工的人數要更多,而且也不講衛生。毛荷花在東江島,臭氣熏天的旱廁都上過的,那味兒和廠裡的男廁差不多,女廁除了倒馬桶那會兒基本就沒什麼味,她心想這班主師父的鼻子怎麼在海邊還特彆靈敏,不過也微微一笑,並不在意,隻是仔細聽著班主教其他學徒怎麼磨木節,為將來上油做準備。

如此一下午鋸了四五塊板子出來,已到了下班時間,毛荷花心中默算,這班主手下七八個徒弟,一下午隻做了這些事,實在是浪費人力。若再這樣下去,一旁幾個班都要超過他們。

不過這事兒也還輪不到她開口,毛荷花解下身上的粗帆布圍裙,正準備下班去食堂吃飯,廠裡來人,拿了喇叭叫他們去開會。於是眾人都湧入禮堂,按班組坐了,這邊金雙喜站在台上,手裡拿著簿冊,一個個點名。

等下午班的人都到齊了,廠長方才從台下走上來,毛荷花也是第一次見到廠長,之前大致知道她姓連,也是雲縣的大姓,很得到六姐的重用,小小年紀便管了雲縣的造船廠,長溪縣那裡還時不時有事要乘船過去——廠長雖然不常在這裡,但威望卻很高,大家都知道她專門為六姐搭建新班子,從炸雞店、牛痘到船廠,都由她一手組建。彆的且不說,隻說這牛痘兩個字,那就是潑天的功德,再加上她又姓連,在本地根基深厚,也是因此,連潮生在廠子裡才如此有恃無恐,刁鑽作怪,便是因為連翹廠長和他拐彎抹角還是沾了親。

廠長剛才在台下時,還在和幾個班主說話,神色輕鬆含笑,她生得是好,黑裡俏,不笑也仿佛在笑,但一站上台,臉色便立刻沉了下來,手裡拿著喇叭,緩緩掃視台下,眾人本還嗡嗡談笑,此時都逐漸沒了聲音,聽她慢慢說道,“這次開會,主要是為了解決幾個問題,先說第一個——便是咱們廠裡的廠風問題,我今天收到報告,聽說咱們廠門□□發了衝突,男工和女工談公事時,被另一個工人嘲笑,意思是他倆有什麼親密的關係,因此便引發了口角,可有這事?”

金雙喜在她身邊看了毛荷花一眼,微微含笑點了點頭,毛荷花心中便知道這是她做給自己的人情,也回以感激一笑,連潮生則早嚇得麵色蒼白,都不知該如何為自己分辯,連廠長掃了他一眼,道,“連潮生,你站起來。”

連潮生站都站不起來,連廠長使了個眼色,金主任如狼似虎,撲到人群裡,伸手將他鉗出來,站到連廠長身邊,越發顯得他瘦小,就如同一隻鬥敗了的小猴子,皮毛都打濕了,半點沒有中午時那猴精鬼刁惹人厭憎的精明。

連廠長卻半點不可憐他,隻道,“毛荷花,你也站起來。”

毛荷花一下就站起來了,穩穩當當,抬頭挺胸,半點不心虛,連廠長看她一眼,也讚賞地一點頭,問道,“中午的事,你再給大家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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