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就職中的女性們(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582 字 5個月前

無非幾句口角,毛荷花講得也很清楚,連廠長邊聽邊點頭,又對眾人笑道,“諸位工友,此事告訴我們什麼道理?那便是要讀書,要識字,不識字真是吃虧——連潮生這樣用言語侮辱他人,隻為了自己愉快的事,不是第一次了吧?”

眾人麵麵相覷,也不知道是誰捏著鼻子,說了聲是,連廠長道,“他言辭靈巧,你回擊他,說得輕了仿佛不解氣,說得重了,便是觸犯了不得辱罵工友的廠規,似乎便隻能任由他欺負了去。他也就越發得意了——但你們中熟讀廠規的人又有多少呢?恐怕是沒有的。”

“隻有毛荷花讀了,因此便隻有毛荷花能拿出廠規來反對他,說明白他違反了第十一條,工友間不得有非分暗示。實際上,他嘲笑暗示你們,雖然沒有汙言穢語,哪怕是同性之間,隻要讓你們不舒服了,也是違反了第十條,可以告訴給主任,讓她來評理處置的。”

“為什麼他能欺負人呢?因為他姓連,在縣裡有許多親戚?因為你們有些是外來人,不願意輕啟紛爭?歸根到底,其實還是你們沒有怎麼用心地去讀廠規,沒有把它當真的緣故。無規矩,不成方圓,廠規裡寫的每一句話都是有道理的,比如說在我來看,連潮生還違反了一條廠規,那便是工友人人平等,連潮生,我問你,廠裡廁所的衛生,一向是工人輪值,每逢你值日時,你是不是從不曾去打掃,還曾欺負外地考來的船工,逼著他們去幫你打掃?”

都到這時候了,連潮生哪還不知道自己已被當成了殺雞儆猴的那隻猴子,也算他有些骨氣,仰起頭不肯去答連廠長,連廠長也不理會他,對工友們又說道,“看,這便是他違反了規定,他人刁鑽,知道不能做得太過分,因為他見過那些村霸、行霸的下場,隻能這樣做些不黑不白的事情,滿足他心中那想證明自己高人一等的欲望。任何事情,若是惹得他不悅了,他便陰陽怪氣,總是要讓人心裡不快,他占足了上風才好。”

“仔細說來,他觸犯廠規的事情何止這一件?隻是因為大家對廠規的學習不夠下狠心,對文化課的學習也不夠上心的緣故,我今日便給大家都布置了一個作業,凡是旁觀或聽說過連潮生和他人口角的工友,都回憶一下,結合廠規,把事情、證人寫一寫,寫一寫連潮生違反了哪幾條規矩,兩日都交到我這裡來。若是他還做了什麼違反咱們買活軍規矩的事,那便不止是開革而已,還要送到警察那裡去處理。”

果然是廠長,手段狠辣,對自家人也下得了這樣的狠手,連潮生平日裡要好的工友都嚇得臉色蒼白,就怕自己也跟著被連坐,失了這得來不易的好工作不說,倘若被扣了政審分,要再找另一份工便難了。至於連潮生,毛荷花留神細看,他此時反而冷靜了下來,不再那樣驚慌,心裡便知道他大約還真沒有做過什麼違反大規矩的事,不過是仗著聰明,一向在這種邊緣遊走罷了,最多是被開革出去,再要更慘那是沒有的。

看來買活軍這裡,做事還是很講究規矩,賞罰都有尺度,連廠長顯然是要立威,但也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就把連潮生拖下去砍了。一切處理都要依著某種規矩來——這一點也是毛荷花需要記住和適應的,在東江軍,軍法雖然嚴明,但日常還是有許多時候是按上官的心思來辦事,譬如連潮生,在東江島,他敢得罪毛荷花,哪怕隻是言語冒犯,隻怕也早就被扔到海裡去喂魚了,身份上的差距,有時會蓋過森嚴的律法,又或者將士們私下鬥毆,便是被上官知道了也不過是哈哈一笑,軍法雖設,而不常用。

但在買活軍這裡,便不一樣了,買活軍的規矩多、細,而且執行得徹底,連潮生因熟讀規矩而一度飛揚跋扈,毛荷花、金主任也是利用規矩整治了她。毛荷花在心中暗自告誡自己,以後再不能隨意出手,這一次是金主任袒護了她,也有看在東江軍麵子上的原因,否則她可未必能站住理。在這裡,買活軍的新規矩勝過了太多,既勝過了不成文的鄉黨抱團規矩,也勝過了女子為保護自己名聲和貞操,可被默許做出過激反應的規矩。

“連潮生,你回去吧。”

畢竟隻是幾句話的糾紛,要再拿著不放,似乎就過於苛刻了。連廠長處置得嚴厲,說話卻還很和氣,等連潮生回去了,第一句話又說,“還有一件事,是我準備投到報刊上的,那就是對工友間不得非分暗示這條廠規的解讀。在這裡先和大家說說吧——這條廠規,實際上是如今咱們買活軍治下所有單位的鐵律,而且解讀是完全一致的,隻是百姓們或許還不明白——不得非分暗示,這意思是什麼呢?”

“你們或許以為,是不能摸手摸屁股,揩油吃豆腐,不能搞契弟,也不能搞破鞋——這些當然全都是不能的,但還有一些是不能的,卻被你們放過了,還有一些不能,是不能褒貶美醜,不能評價身材,不能關心私事,尤其是婚配方麵的私事。同事之間,這些不歸你管的事,你問也不要問,罵也不能罵。這關你什麼事?”

“這個人和你共事,是用他的臉做事?是用他的聲音做事?還是用他的手他的腦子做事?你說他笨拙懶散,手腳不靈便,那都可以,但不論是同性異性之間都嚴禁涉私,你們便把同事當成一個會說話的木頭人就行了,沒有臉,什麼都沒有,明白了麼?”

買活軍為何會製定如此嚴格的規矩?這是……看重男女大防麼?好像也不是,因為同性之間彼此也不允許談論這些。毛荷花有些困惑,但不可否認,她一聽這規定便喜歡上了——雖不知為什麼,但這政策卻似乎一下就得了女娘們的心,甚至毛荷花還在幾個膚色較白皙,長相也秀氣,平日裡比較靦腆的男船工臉上,也見到了喜愛之情。

若是真能辦到的話,那麼,這工不是便更好做,更可做了嗎?毛荷花雖然胸懷寬廣,可也不願老被人說醜婆娘。她是極擁護的,隻不知道買活軍製定這

政策有什麼好處,不期然便升起了濃鬱的好奇心來,隻是還沒來得及細想,連廠長已續道,“此外還有第二件事,比較重要,六姐將於半個月後,前來視察船廠,同來的還有雞籠島十八芝鄭地虎,他帶來了兩個兄弟,都是能工巧匠,最善製造海船,因此咱們要選拔出一個小組,整理些技術上的難題,可以和他們交流一番。”

這是大事,眾人頓時轟然,而這還不算完,連廠長又道,“這也就帶來了第三件事,那便是你們的生產效率問題,現有的四個班組裡,有兩個組的生產效率實在是太慢了,於班主,你來說說,你是怎麼回事,為何進度是所有人中最慢,連剛來不久的許班主,他的班組都比你更快些?”

於班主——也就是毛荷花的那個班主,頓時又成了目光焦點,毛荷花對他絲毫都不同情,也沒興趣鑒賞他驚慌的樣子,隻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旁的不說,連廠長處事,真是公道,半點沒有偏袒本地的大姓……

她和郝六哥的眼神不約而同地一碰,又都會意地分開了:本來看了廠裡的情況,想要緊密結團自保,如今看來,本地人也沒得太多的偏袒,這團就不必抱得那樣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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