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該趕稿了(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078 字 6個月前

泉州水師那邊,倒是應該收到消息了,正在緊鑼密鼓地備戰,不過這一次十八芝傾巢而出,再加上買活軍的後勤,實力是遠遠高於福建水師的,福建水師現在攏共也就兩百多條船,如果沒有羊城港的支援,他們隻能打小船隊的遭遇戰,和十八芝的大規模會戰都打不起。謝雙瑤的想法是,到達泉州港外,先圍而不打,試探水師戰意,如果水師決意破釜沉舟,那麼就不好意思了,要是他們有意逃走,她也可以網開一麵,放一部分水師逃往羊城港,傳播買活軍的威名,再把剩下的好船都包了餃子。

“哦,大紅寫信來了,還有二哥。”

關於勒石合約,其中許多內.情,買活軍所有使者都從自己的視角寫來了報告,謝雙瑤對陸大紅這姑娘總體來說還是相當讚賞的,目前來說,她們隻在傳播迷信上有過不一致,其餘時候陸大紅都能很好地執行她的戰略意圖,隨機應變的能力也不錯。尤其是她的工作日記,謝雙瑤是很喜歡看的,陸大紅善思考,很多時候能給她補充本地人的視角。

“居然遇到了這樣的難題。”她先看陸大紅的信,“這和徐先生對開戰宣言的評價幾乎一樣……”

如果有兩個高級人才,不約而同地提出同樣性質的問題,那麼謝雙瑤認為就該引起重視了。買活軍在上周的周報中,刊發的作戰宣言主要是給他們的活死人看的,風格相當的務實,就是解釋了一下為什麼要出兵泉州:今年泉、鷺一帶的旱災很嚴重,可能是要顆粒無收了,那是要死人的,買活軍本著樂於助人的風格,決定在泉州推廣他們的土豆種植,但這件事是一定會受到本地官府阻撓的,因此買活軍就決定先發製人,把握寶貴的農時,在夏天完全到來之前趕緊種點耐旱的作物下去。

這的確是實話,至少是此刻的實話,如果今年泉州沒有旱災,那謝雙瑤就會找彆的借口,這本來就是計劃中的擴張,隻是一場旱災讓買活軍改變了自己的布局——本來他們是打算把種糧發到山陽道和關隴道去的,那裡已經連續乾旱了幾年,謝雙瑤認為有必要避免出現真正慘絕人寰的人道主義災難,也可以在水路網之外散布買活軍的美名,賣一賣《買活周報》,讓私鹽販子們的步伐走得再遠一些。

但徐大人和沈編輯讀過宣言之後,都有不同的看法,沈編輯以公事公辦的務實態度指出,這不是一篇合格的檄文,格局太小,並無大義,無法收到削弱敵軍士氣的效果。謝雙瑤很不解,“我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泉州的地方官壓根沒辦法救災,難道他們不會因此自慚形穢,進而不敢麵對焦急的百姓們嗎?”

沈編輯就久久地凝視著謝雙瑤,把嘴抿了起來,而徐大人則指出,對泉州的征服,以及對雞籠島的吞並,是買活軍勢力範圍一次大的擴張,等於是上了一個台階,哪怕是泥腿子義軍,當他們牢牢握在手中的地盤有半個省之大的時候,也都端出了自己的政治口號,這篇檄文或許可以加上一些初步的政治理念宣講,這樣是有助於凝聚人心的,也會有認可理念的俊傑主動前來投奔。

聽起來是很好,謝雙瑤便問徐大人,政治課本編寫出來沒有,徐大人就馬上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了,於是這件事也暫時擱淺了——要把他們想要的那一套端到此刻來,本土化工作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完成的,現在華夏曆都還沒有編完呢,徐、李兩先生帶著一幫學生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忙這個。

成功擊潰催稿黨,謝雙瑤逃過了寫作任務,但陸大紅的疑問,也讓她意識到,隨著地盤逐漸擴大,麾下來自五湖四海的乾將越來越多,很自然地便會出現認同問題,買活軍的確需要一個總綱要,來囊括天下人才,讓他們自覺在買活軍的框架中能找到一席之地。

當然,在謝雙瑤看來,這其實是個不言自明的問題,但這是個國家、民族的概念本身尚未明確的年代,的確如陸大紅所說,大多數人隻知有敏朝,而不知有華夏,有中國,當然,對少部分——大概占了總人口10%的讀書人來說,或許他們已經初具了國家、文明的意識,否則曆朝曆代不會這樣重視修史,修築史書,實際上便包含了對上一個朝代的承認與繼承,仿佛因此實現了國祚的傳遞。但,這種意識仍然是相當朦朧的,而且僅僅局限於最上層的知識分子之中,一些普普通通的讀書人,譬如說謝雙瑤前陣子剛接見褒獎過,還有點印象的於大郎,他會對這個問題有明確的解答嗎?

不會的,於大郎的認知水平估計也就和鄭地虎差不多,他們都無法容忍外夷——在鄭地虎這裡是西洋人,在於大郎這裡是建賊——對華夏的統治,有趣的是,鄭地虎從沒想過建賊會取得天下,而於大郎對西洋人的認識也非常的有限,但他們的看法是類似的,敏朝大概是已經不行了,新的王朝,如果由一個‘自己人’建立,雖然不滿意,但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外人’就不行。

這是有初步朦朧國家、民族意識的看法,但也有很多人是不這樣看的,譬如鄭天龍,他對於‘內外’之分似乎便並不敏感,從陸大紅的信來看,海盜中具備強烈內外意識的人不多,他們認為買活軍也是‘外’,但也可以毫無心理障礙地和買活軍合作。鄭地虎這種人似乎是海盜中的少數——這也不奇怪,這些海盜中,有一些甚至會勾結倭寇,或者假借倭寇之名來擄掠沿海,能指望這樣的人有什麼‘內外’的意識?

一直以來,也並沒有文章給予這種行為一個明確的定性和區分——對封建王朝來說,你造反是叛朝,勾結倭寇擄掠地方也是叛朝,這是一個性質的行為,都是十惡不赦。所以這些海賊也就更加的心安理得了,包括如今各方的義軍勢力,兵痞軍閥,他們心中全都缺乏了對於‘內外’的認識,引建賊入山海關也好,和建賊暗通款曲大做走私生意也罷,都是一種心理現象的反映:一旦背叛了朝廷,就等於是背叛了所有,當一個人背叛了所有的時候,他便完全不覺得背叛了‘華夷’、‘內外’,還有什麼需要掙紮的了。

既然如此,在這種事上要說多麼的責怪晉商、海賊又或者是未來的軍閥……這都是沒有道理的,一個概念,隻有在被發明了之後,才能去談論違反它帶來的後果、招來的指責,謝雙瑤覺得現在已經到了發明這個概念的時間。

她要給這個遊戲裡的所有玩家,都再加一條規則。

“小吳,信使還沒走吧?”

“沒有,有什麼要馬上回信的嗎?”

“有,下一期的頭版文章要換,讓他等一會,我馬上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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