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沈編輯恰好出差(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605 字 7個月前

就譬如今年的旱災,其實旱災也並不是說就完全沒有水喝了,至少南方這裡,不至於此,旱災的意思就是沒有充足的水來給水田儲水,也沒有充足的水量去漫灌田中的小麥,至於說人們的飲用水,這還是有的,要真有體力擔水把一家所有的地都澆了,那也還是能找到水。

隻是,人工擔水澆地是非常費力的,河裡的水位低了之後,還要車水,又是耗人力,農戶往往隻能選擇放棄距水比較遠,本來灌溉條件就不好的旱田,在離水近的上等好田裡種上作物,有稻子,那就把水稻當成旱稻種,若是能搞到麥種,那就種小麥。如此一來,本地今年就是減產,生產效率降低——又是個數學問題,但還不至於顆粒無收。

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能來發下土豆的良種呢?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土豆對灌溉需求更少,農戶便能照應得過來了。買活軍甚至在還沒拿下泉州的時候,便匆忙地做起了這方麵的工作,用極低的價格贖買田地,以村為單位確定耕種方案,計算良種數量,統計人口數量……

泉州這裡的人口,相對於田地來說是有得多的,這些多餘的人口受了買活軍的雇傭之後,先種起了地主家因為找不到佃農而暫時拋荒的地,把土豆種了下去,又到處的去做擔水工,把土豆最需要灌溉的那段時間渡過之後,現在都乘船去雞籠島——雞籠島需要大量的人口,遼東、泉州的農民源源不絕,正在海船上不斷地往他們新的安身地過去,理所當然的,他們在船上也還在不斷地上課,最重要的一課,尤其是對泉州的農戶來說,便是要先學會說官話。

這就是精細統治的不同了……金逢春無法完整地勾勒出這副統治的圖景,但是她能感受到,並參與到其中的一小部分中去。這其中是夾雜了大量的計算的,也需要許許多多素質很高的吏目。

需要鄭財氣這樣農業專家在彬山指導育種,挑選種糧,需要吳小二這樣聰明伶俐,學習能力強,善於總結的技術員,從鄭財氣這裡學到了知識,並且嚴格地貫徹到生產中去,需要一種統一的語言,讓農戶和技術員之間的交流比較容易。

當然,也需要好走的路,讓村裡的情況能夠快速地彙集到縣裡,縣裡的情況能快速地彙集到府裡……最後,從上頭得到的反饋也能因為這好走的路,馬上落實到田裡,這才叫作精細統治,這是買活軍之外的勢力完全辦不到的,他們既沒有這麼多識字的人,也沒有這麼好走的路。

但精細統治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的,原本除了殺掉幾個童男女去祭天之外,完全沒有辦法的旱災,在精細統治麵前,似乎也顯得有些不堪一擊了。金逢春私心裡很喜歡這樣的感覺——當然不是喜歡天災,隻是她喜歡這種百姓們通過精細統治的組織,戰勝天災的感覺,這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旱災會死人嗎?原本或許是的,但現在,天旱了,我就種耐旱作物,天澇了,我早提前興修水利,不論結果如何,任何事都有個準備在,總比沒事時候傻樂,有事的時候站著乾哭來得強。

泉州這裡,就是很好的例子,原本眼看著就要減產、餓肚子、活不下去、家破人亡甚至是起來鬨事的年份,因為買活軍的介入,不過是幾個月的功夫,就完全是另一副景象了,雖然說不上歡天喜地,但也至少是充滿了希望的焦慮,那些農戶們,原本沉浸在對饑餓和戰事的恐懼中,如今倒是根本不想這些了,全都正焦切地等待著收成土豆的時候,他們非得要看著土豆從田裡出來,落入筐中,化成了食糧再被他們埋到糧倉裡去,才能安心呢。

“是的,就是這麼回事。”她不能完全地說出買活軍這套體係的優點,張技術員就更口笨了,隻會不斷地點頭稱是,“把我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至於鄭財氣,他更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因為鄭財氣的工作就是不斷的育種、種田,到處教人種田,他為此得到了很高的報酬,和彬山的高級工程師楚大發一樣,都是買活軍中收入最高的一群人。所以他也隻需要管種田就行了,彆的什麼都不想——他知道六姐會為他們處理好的。

“這才叫做享福那。”他隻是反複地這麼說著,“有事做,有錢拿,比外頭不知好了多少!”

在馬上到底是不方便說話的,沈編輯點了點頭,又沒有聲音了。她艱難地掏出紙筆來,在顛簸中記著什麼。金逢春便體貼地籲停了馬,示意前頭的人不必等她們,反正她們馬速快,可以趕上去。說實話,她滿佩服沈編輯的,沈編輯是她認識的已婚婦人裡,成就最高、膽子最大的一個。

原本在臨城縣,金逢春結識了一個叫徐壽的太太,還在茶話會上和她們說過自己的婚姻。徐太太現在是臨城縣算學高級班的教師,聽說還跟著徐子先繼續學數學,和丈夫一起到雲縣去進修了兩個月,這算是成就很高的了。不過像沈編輯這樣,從外頭來,還能進入《買活周報》做編輯的已婚女娘,金逢春是第一次見,而且沈編輯在外頭已經很有名氣了,現在居然完全能融入買活軍的工作節奏,甚至自己一個人搭船從雲縣來泉州,又在泉州找到農業辦,包括和她們一起下鄉采訪,這種膽量,在一個曾裹腳的清流女娘來說也是很大的。

“慢慢寫,不著急。”她說,“路都熟的,盜匪也都掃過了,咱們就晚一點也不怕,大不了就村子裡見。”

沈編輯一邊寫一邊半扭頭對金逢春笑了下。“金主任真是膽大,令人佩服。”

“習慣了就好。”金逢春因為得到了編輯的肯定,頗為自豪,“到底也是一路實乾上來的。”

“哦?”沈編輯仿佛對金逢春的宦途也有了一絲好奇,“金主任剛被提拔不久吧——在買活軍這裡做官的滋味怎麼樣,能聊聊嗎?”

沈編輯此來,是為了查看泉州這裡被收服後的改造工作,這是很重要的專題報道,而且時效性很強,報社的人手又實在是不夠用了,因此她不得不自告奮勇過來出差,也因為這篇報道相當的重要,金逢春對她的采風是很配合的。不過,她沒想到自己居然也能成為編輯感興趣的對象,一時間倒有些受寵若驚了。

“我嗎?沈編輯想知道什麼呢?”

“無所謂,想到哪兒說到哪兒,隻是聊聊。”沈編輯說,“譬如說,曾經的朋友們,現在都去哪兒了,從朋友們的際遇中總結了什麼感想……現在對自己的生活又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都可以隨意地說說。”

在金逢春的生活中,其實很少有朋友能讓她這樣天南海北地閒聊,工作中結識的朋友,多數都有利益關係,而真正能暢談的親人好友,現在則都在各處打拚呢,由於報紙這個東西才剛剛出現,金逢春對沈編輯沒有任何戒心,甚至還因為有人可以這樣無拘無束的閒聊感到相當高興,她見沈編輯已經收起了紙筆,完全擺出了聊天的態度,便用腳輕輕地碰一碰馬腹,馬兒便‘圪墶、圪墶’地慢走了起來。

“我啊,最近的不滿,要說的話,也是有的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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