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四方豪傑群聚(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235 字 6個月前

孫初陽心中百感交集,想到自己亦是下定決心改弦更張,也為敏朝感到一絲悲涼,歎道,“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我們這些人是‘秋蟬偏做春鴨鳴’了,縱是形格勢禁,也終究有些勢利,卻還是少了幾分忠厚。”

徐子先哈哈一笑,灑脫道,“初陽,這就要用政權和國家的關係來安慰自己了,天下焉有千年王朝?朝代更替,實屬必然,於如今宇內來看,忠於華夏,你我從前奔走呼號,甚而乃至改信西教,無非都是為了謀求機巧工造,為華夏將來謀算,今日改投新主,亦不過強國利民四個字而已,你我相知,儘得此心,俯仰無愧!”

“先生說得是!”

孫初陽也不過是聊做感慨,當真要他繼續做敏朝的忠臣,這如何能忍耐得了?他夢寐以求便是能讓華夏國有自造利炮的能力,為了此事哪怕腦袋不要了,也是甘心情願。在他而言,其餘一切,還沒實現,那都不能做數,真正徹底打動他的,便是已經能看得到的紅衣小炮。聽徐子先幾句安撫,頓時又振奮精神,笑道,“是學生狹隘了,此為前古未有的大變局,便說一事,誰知道十數年前,我等奔走上書,隻為了能得一紅衣大炮?如今這紅衣小炮竟能自產,已是華夏之幸,較從前不知好了多少!”

說到造炮,真是一篇大文章,其中又不知道有多少心酸,這都是徐子先孫初陽所親曆,甚至徐子先下野,也是因此,二人遊說奔走,費儘心思,終於說動朝廷撥錢,買了十幾門紅衣大炮,卻偏偏在運炮中出了岔子,船隻沉沒,大筆銀子打了水漂,徐子先隻能為此引咎辭職,而孫初陽也不得不再尋門路,費儘周章,終於去遼東造炮。

如此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個中花費的心力、人情,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徐子先麵上,亦是綻放出欣慰的笑容,他道,“不錯,不論那些仙器如何,起碼此時,我華夏國也有了自產的紅衣炮,還要比外夷更進了一籌!”

數年前,便是最好的美夢,都不敢夢得這樣的好,孫初陽心潮起伏,幾乎要長嘯幾聲,來宣泄心中的激動,隻他畢竟也有了城府,幾番吐納,將心緒沉澱下來,又敬了徐子先一杯茶,“從今以往,再不負平生!”

師徒二人,這一餐飯吃得可謂是賓主儘歡,此時飯已吃完了,夜也略深了,帳篷外夕陽已落,繁星滿天,海風越來越強,孫初陽攙扶著老師爬下飯館樓頂,他要會鈔,卻被老師止住,老師瀟灑地簽單會賬,並對孫初陽笑道,“初陽,現在老師比你有錢,不用和我客氣。”

這是確實的,老師現在,手腕上扣著幽綠色的腕表,原本掛著三事的腰間,現在掛著眼鏡盒,穿著買活軍處要賣到一兩銀子一身的薄棉襖——而且成色很新,走在路上便是個殷實老翁的模樣。

孫初陽知道買活軍這裡的吏目,收入都高,想來老師既然能主持華夏曆的編纂,這月俸必然也低不了,微一猶豫便沒有堅持——他其實倒也不太缺錢,因收了一些田任丘送來的程儀,隻是錦衣衛的禮物雖然不敢不收,卻也不願怎麼花,這裡這種矛盾的心態,便使得孫初陽有少許吝惜起來了。微一猶豫,便坦然領了老師的好意,道,“那我送先生回去。”

“其實我們住處不遠,不用送來送去。”徐子先在大堤上指點著孫初陽,與他一起俯瞰雲縣內外點點燈火,此時華燈初上,不僅民家炊煙嫋嫋,挑起燈籠吃晚飯,那商肆飯鋪更是花燈如晝,縣城之大,已非一眼能夠望儘,若論光亮,甚至比金陵秦淮夫子廟一帶還要更加閃耀,“你我的住處都在雲縣南側,學校附近,北側是他們的衙門、錢莊乃至交易大廳所在,所謂南文而北富,百姓們人家多住在西側,西北側還有工廠,至於鹽場、海帶養殖場,都在東北部沿海,東南部則是碼頭、船廠,此處富庶,也不止是因為商貿,大工業也頗多可觀之處。”

“大工業?”孫初陽不由便咀嚼起這個說法來,“這倒是未曾在報紙上看過,所謂大工業,是指和小作坊相對的大工場?”

“也是,也不是,大工業之說,是我近來正在醞釀,要和如今的手工業,做出區分。大工業除了指規模以外,還要指手段,如手工業便是指隻利用簡單工具的小規模工業,而大工業一般都要應用機器,機器也要有相當的結構……”

師徒二人正說得興起時,突然聽到身後鈴聲叮叮,三輛自行車從他們身邊騎了過去,其中一個少年,更是扭過頭來,對二人促狹地擠了擠眼睛,其餘兩人則是一晃而過,孫初陽不禁一怔,徐子先倒是沒認出來,不當回事——他離京多年,走的時候信王不過是個孩子,而且彼此也沒有什麼相見的機會。至於曹如,更是兩條路上的人,倒是謝向上若是照了正臉,還能打個招呼。

“這也是你們使團的人?”

“呃,這個……”孫初陽倒有些尷尬,使團一路前來,信王都表現得極為穩重,也很能吃苦,一到雲縣,出來吃了頓飯,便忽然間變了個人,倒真像個孩子了。

正要說明信王身份時,身後又有行人趕上,卻是接連幾撥都是剛吃完飯出來的少女,應該是聚餐後四散返回,都有家人來接,如今走在家人身側,還要彼此言笑打鬨,一時間鶯聲燕語,笑聲如珠玉,不絕於耳,如此活潑快意,令師徒兩人也不由會心微笑,放慢腳步,讓這班慘綠少女先過去。

他們年歲略大,腳步自然也慢,兩邊速度漸漸岔開,少女們走在前頭,也逐漸沒入街巷中,隻餘下一個中年男子,伴著他女兒走在路邊,大概和孫初陽等人還是一個方向,那男子待到眾人都散儘了,方才扭頭對女兒道,“昭齊,你……”

他似乎很少數落女兒,語調也有些徘徊猶豫,並無多少做父親的威嚴怒火,扭扭捏捏,拿捏不好發火的度,旁人一看便知道,他是怕說話重了,傷了女兒的心,說話輕了呢,女兒又不當回事,因此吞吐了半日,才不輕不重地道,“你如今心是有些野了,平日裡和這些小姐妹來往,我也不反對,怎麼居然飲宴入夜呢?這也未免,未免太……嗯,太也不至於,未免是過分了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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