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彈簧太重要了(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605 字 6個月前

走遠路做工, 在從前是很麻煩的事情,彆的不說,光是行李就夠讓人頭疼的了。被褥、鍋碗瓢盆這些東西, 都是很貴重的財產, 做短工可以將就,做長工,鍋碗瓢盆不帶也就算了,被褥不自帶是要遭罪的,不過,那時候農戶出去做工,多數也都是在老家附近,若是要去一二個月, 那就是挑個擔子, 把東西一裝, 靠雙腳走上幾個時辰,問題也就解決了。

像是阿霞這些出去做活的村婦,第一個要麵臨的就是行李的問題, 她們剛開始出去做工時, 也是挑著擔子,大家成群結隊地走著去的, 從村裡走到吳興縣走了一日,第一年在吳興縣做的是紡織工, 倒也罷了,第二年春天出去做工時,阿霞她們就去了建築隊,建築隊遷移時也是這般,大家成群結隊, 挑著擔子在路上走著,馬車是不太實用的,因為他們去的地方多數是新占之地,路並非都修好了,馬車有時還沒有雙腳快。

今年出來時,情況便有改變了,阿霞得了小姐妹來信的指點,知道城裡有了新的變化——成衣鋪現在依舊是很發達的,他們就是專做這些農民工的生意,做了一大批被褥,價格不貴,用料也還實在,民工們到了本地,去買一套回來,走了再賣回成衣鋪裡,其實便等於是租了幾個月而已,成衣鋪收回舊被褥之後,便將被子重新翻曬,被套再送去洗衣廠洗一次,套起來照舊賣給新一批工人。

至於說禦寒的衣物,成衣鋪裡也是應有儘有,許多都是秋去春來時,工人秉持著老觀念賣給成衣鋪的,這些修路工、建築工,他們要到處走,尤其是修路工,去的都是無路的地方,總是追求儘量輕裝上陣,很多人常年和成衣鋪打交道,每年夏冬換季,就去買賣衣服,這樣自己的行囊始終輕便,而百姓們也很容易識彆這兩類工人,因為他們穿的衣服總是成衣鋪特有的樣式,在胸口繡有成衣鋪的名號,這個是一般百姓家買的衣服所沒有的。

雖然阿霞今年要停留在雲縣,不過從雲縣去吳興縣,要走三程路,也就是說,馬車要走三日,到了吳興縣還要再去泉村,所以東西還是儘量少帶為好,她隻帶了一個背簍,裡頭裝了一套她自己慣用的被套床單,包袱裡是換洗的裡衣,還有秋衣褲,這些東西阿霞覺得還是穿自己的為好,至於棉襖,她倒也入鄉隨俗,到了雲縣去成衣鋪現買了一套,臨走時又賣回去了,這會兒穿的是自己帶來的一件好棉襖——回家過年,總是穿得鮮亮些,這棉襖和罩衣,她帶出來後便沒穿過,沒下過水,花色還是很新的。

不過,今年出門的時候,就沒有以往那樣吃苦了,騾車、馬車變得普及了起來,車廂也有了很大的改變——以前的車廂,是沒有座位的,大家都是盤坐、跪坐在車廂裡,一個車廂窄窄的,大約隻能坐個七八人便非常擁擠了,馬車運人其實是不如運貨的,貨可以疊起來,人卻不能。

馬拉貨可以拉一千斤還更多些,但拉人卻隻能拉個六七百斤,速度其實也不算很快,阿霞坐過幾次,哪怕是水泥路,也顛得厲害,人在車廂裡,隨著馬小跑的節奏,一跳一跳的,不適應的人,坐一會就想吐了。

但今年出門的時候,馬車便和從前不同了,在板壁的兩麵,固定上了皮麵的座位,行李可以塞在座位下方,這樣,車廂裡就比從前要整潔得多了。而且坐在車廂裡的感覺也和從前不同。

這個皮座位,坐起來是有點奇怪的,感覺軟中帶硬,棉花裡好像埋伏了鐵圈似的,如果是很瘦的人,會感覺鐵圈硌屁股,但不知為什麼,或許就因為這鐵圈,馬車走起來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座位上的震動變小了,甚至於可以說得上是平穩,如果是坐在座位上,感覺更明顯,但坐在車底,也不如以前那樣震得慌。

據說,這是因為馬車的軸承上也加了新的避震器的緣故。總之,今年的馬車,坐起來也更舒服了,雖然還是隻有六個人,但車內的空間可要比以往那動彈腿都難,要安排得寬綽得多了。

所謂的寬綽,便是說,阿霞的膝蓋,和對麵乘客的膝蓋,可以有一絲容得頭發通過的微小縫隙,她和身邊人的距離,也和發好的豆芽一樣,彼此間不必非常用力地擠挨在一起,能有一點點的空隙。

雖然對權貴來說,這個馬車坐一個人都有些擁擠,他們是想不出怎麼能坐上六個人的。但在老百姓來講,這其實就已經是非常好了,至少不用自己走,速度也比較快。便是從前那種沒有邊座,大家在車裡緊緊挨在一起的方式,也讓很多隻能步行趕路的人非常羨慕呢,能坐上馬車,已經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了。

都是出門在外,混的比較好的打工人,而且還是同鄉——在吳興縣時,大家要分到村,在村裡要分到姓,但現在是在雲縣,所以即便彼此互不相識,也都十分客氣,在車上談笑時,表情都很輕鬆,語氣裡也帶著笑意。“這幾年日子倒是越來越好了。若是從前,咱們可是能坐馬車的人?”

“可不是?有輛牛車,能蹭在板車邊上坐坐,已是福氣了,那時候哪能想得到出來做活了,還能每年回家?怕不是一出門就是幾年回不來,家裡的什麼音信,也是一概不知。如今,每個月都能收到我兒寫的來信呢!回家也隻用三四日的功夫,算起來能在家呆個二十多天的!”

這倒是真的,水泥路和郵政,實在是極大地改變了百姓們的生活,便是阿霞,從前也從來沒有想過,農閒時可以走這麼遠——對農民來說,從鄉下自己村子進最近的縣城找活,就已經算是出遠門了,雲縣和吳興縣之間,還隔了一個臨城縣呢,以往要從老家到雲縣去做工,五六年能回來探親一次已是奢侈的,多的是出門後再沒有音信的親人,所以說,衣錦還鄉這四個字是很有道理的,出去混的人,若是沒有混出頭來,是不會輕易回鄉的。

“幾位大哥都是常年在外的?”

“我是,在雲縣開了個小食攤子。”這裡體型最圓潤的乘客便挺了挺胸,有些自豪地說,“這次回去,要把爹娘都接出來享福哩。”

“房子都買好了?”

若是沒有買房,還是賃彆人的房子,是不會這樣有底氣的,那胖子笑而不語,隻是微微點頭,大家不免都嘖嘖讚歎,誇獎他有本事,胖子謙讓說,“不過是幾間小小的板房,不算什麼,不算什麼!”

幾間小板房也很貴了,看來擺食攤實在是很賺的,其餘幾個都是農閒時出來做工的,有些是建築隊,有些在碼頭做搬運工,憑力氣乾活罷了,來雲縣這裡,是因為雲縣人工雖然差不多,但福利好,吃得好,還能開闊眼界——雖然嘴上都是謙遜,但隻看穿著、行李,就知道大概也不是一日二十五文的低級小工,是有些手藝在的。

還有一個年輕人,他是來雲縣的專門學校做短期進修的,“我們縣裡的農具,尤其是那些插秧機、脫粒機什麼的,都要俺們去修,明年的新機器也得先摸摸看看啊,縣裡派俺出來的,學了三個月,等年後我還要在縣裡自己開班教他們那些修理工呢。”

會敲敲打打,修修補補的手藝人,在哪裡都被高看一眼,難怪他雖然身形清瘦,穿著樸素,但懷裡也是抱了一個木盒子。這個木盒子,似乎成為判斷一個人混得好不好的重要道具,舍得花一兩銀子給家裡人買補品,而不是在千金堂門口就把它賣了——甚至還留下木盒子的,一定是有點家底,有點能力。

阿霞因為隻背了一個背簍,沒見木盒子,而且額前還有紗布,又是女流,其餘人並不怎麼和她搭話,自己熱火朝天地聊著雲縣和家鄉的變化,不免就說到了這個馬車,那胖子眉飛色舞,笑道,“這個馬車好啊!不瞞老兄們,我娘身子骨實在是弱,走不得路,又受不了顛簸,一上車就吐,自從嫁到俺們村,二十多年了,沒有出村一步。要說把她接出來享福,實在是沒法子想,她也不會騎驢,難道雇轎子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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