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JAMBO!(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113 字 5個月前

三月十九日, 這是壓抑的一天,一大早起來,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因為港口前方已經能看得見買活軍的帆影, 幾個黑奴從海邊返回時帶來了這個消息,於是弗朗機人便更加慌張了起來, 婦女與兒童都被安排到了教堂中躲避——雖然在報紙中, 買活軍公然地表達了對移鼠教的反感, 但這裡的建築至少比較堅固,可以稍微抵擋買活軍的炮火。

士兵和戰奴們被組織起來,前往碼頭,把家具、小船堆疊起來, 在碼頭上形成一道封鎖線, 戰船也退縮到了港口內部,將炮口調整好,一致朝向買活軍的方向,準備在他們登陸時儘量製造一些麻煩。當然,他們也可以勇敢地出去迎戰,如果對方的船不如他們, 那麼這是很有效的防守策略,但買活軍的船身火力,從精度、遠度,再到破壞度, 都遠勝於弗朗機人的船隻,數量上也有很大的差距,貿然出海,那就是送死。

人們對於這一戰的結果是很不樂觀的, 軍中的氣氛非常低迷,弗朗機軍官在防禦工事後來回走動,時不時回頭看看總督府的方向——實際上,弗朗機人侵占殖民地,也不總是一帆風順,被本地政府強行驅走的狀態也不是沒有,還有彆的殖民船隊,也會對這些島嶼做出爭搶,一般來說,在不能力敵時暫且退走,並不能被視為是一種失敗,尤其是弗朗機人現在的處境相當尷尬,他們的補給不多,這一戰幾乎沒有贏的可能。

基於職業軍人的榮譽感,他們不能自行投降,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到戰鬥的結果:壕鏡已經是買活軍的囊中之物了,他們最多在登陸時製造一些麻煩,殺掉一些他們的軍人,但是,這改變不了結果,隻會招來買活軍的殘酷報複,即便不被立刻處死,也會被送到買活軍臭名昭著的礦山去,永遠做一名礦奴。

“吃飯了!”

午飯時分,他們藏身在工事之後,心事重重地嚼著白麵包,在上頭塗著酸奶油,喝著雜菜湯,湯裡有蛋花,食堂已經儘力做到最好了,香山縣封關之後,弗朗機人獲得的補給非常有限,還要儘量給戰士們保證營養,弗朗機人吃最好的,沒有雜質的白麵包,戰奴也要給他們儘量吃飽。

“安東尼奧,你覺得那幫黑崽子們在想什麼?”

菲力佩一腳蹬在木箱上,手裡拿著珍貴的望遠鏡,眺望著遠處的黑點,他瞥了遠處的戰奴們一眼,隨口用法語和朋友閒聊了起來:這些戰奴們都會說很好的弗朗機話,但法語他們是聽不懂的,而這年頭,貴族或多或少都會說些法語,菲力佩和安東尼奧都受過良好的教育,他們手底下各自掌管了二十多戰奴——其中有些是保祿離開之後分給他們的。

菲力佩不喜歡其中的一個黑奴朱利安,便來自保祿的‘遺產’,如果不是保祿請他好好地對待自己的戰奴,菲力佩早就將他鞭打幾頓了,這個黑奴不知從哪裡學會了買活軍的拚音,而且能看得懂弗朗機文字,甚至會設法去看買活軍的報紙——大多數黑奴都會說三種語言,他們被捕捉以前,家鄉的土話,弗朗機語,還有,因為在壕鏡的關係,也會說漢語,但是,能認字的黑奴猶如鳳毛麟角,實在是不多的。

保祿是個讓人擔心的朋友,因為他對黑奴非常的寬和,或許朱利安就是在他的放縱之下學會了文字,總之,朱利安在保祿這個主人手底下時,是可以時常看到報紙的,這一點讓他在戰奴中也非常的有威望,菲力佩正是因為這一點感到有些不安。

尤其是在幾天以前,當《買活軍問答》這篇報紙的弗朗機文版本,不知被誰夾帶到壕鏡之中,開始瘋傳之後,菲力佩的心就更是總放不下來了,如果不是因為香山縣已經封關了,他幾乎想要放縱朱利安逃到敏朝那裡去——這些戰奴來到壕鏡之後,就總想著逃跑,因為他們在弗朗機人這裡,吃不好、睡不好,時常被鞭打,就是立功了也得不到報償,到了敏朝的軍隊之後,因為被視作是精銳,日子過得要比在壕鏡好得多。

不過,朱利安以前是沒想過逃跑的,大概是因為保祿待他很不錯的緣故,這會兒他正坐在自己的朋友中間,一邊啃著大條的黑麵包,一邊和黑奴們用家鄉的土話小聲地說著什麼,感受到菲力佩的目光之後,他立刻放下麵包,笑容謙卑地走到菲力佩身邊,“您在看我,主人,等候您的吩咐。”

除了菲力佩之外,其餘人對朱利安都是報以讚許的態度,這給菲力佩也帶來了壓力——現在是戰爭即將開始的時刻,他不能憑著自己的喜愛,苛刻地對待黑奴,如果激起黑奴們的反抗,菲力佩將處於一個非常被動的位置。

這讓他更加難受了,雖然朱利安是他的奴隸,但菲力佩感覺自己在對話中已經落入下風,他挪開眼神,喃喃地說,“吃飯以前,你們要祈禱,朱利安,不要說你們家鄉那邪惡的語言,要說上帝的語言,要記得主的恩德。”

“是的,主人,您說得對。”

朱利安行了一禮,走回黑奴之中,用弗朗機語大聲地要求他們祈禱,黑奴們立刻放下手裡的麵包和清水,閉上眼,將手舉在額前,嫻熟而且虔誠地念誦了起來,“主!我們在此感謝你的恩惠……”

這一幕讓菲力佩舒服了很多,他心中的不安逐漸消褪了:黑奴們往往是最虔誠的,他們對移鼠的信仰,不是那份報紙所能動搖得了的。雖然,那份報紙上直截了當地說出了移鼠教在殖民中的作用——培養忠於移鼠教的第二代土著,忠於移鼠教,也就意味著放棄了原有的文化,成為了殖民者的親信。

對於黑奴來說,移鼠教是痛苦的殖民之中唯一的安慰,他們甚至要比殖民者本身更為虔誠,這份虔誠,很多時候是殖民者和他們合作的基礎,是他們唯一的共同點——他們都是虔信之人,很多殘酷的主人,也會在看到黑人的虔誠之後,給予他們一些更好的待遇。尤其是在這個不安的時刻,菲力佩更依賴於奴隸們的虔誠,似乎這就是他們忠心的保證,他一旦確認了這一點,便不再有無謂的擔心,而是將注意力轉向了彆處去,“他們的船似乎在靠近了。”

“也許是海潮的錯覺。”

他的同伴則根本沒有菲力佩的擔心,他們認為黑奴——儘管有些人是能乾的,但大多數都是昏頭昏腦、不可理喻,愚笨而下等的物種,隻有對移鼠的虔誠是唯一的可取之處,但一有了機會,他們還是要逃走的。現在,既然香山縣已經封關了,那麼,他們也就無處可逃,隻能死命為弗朗機人作戰,這些黑奴倒都是天生的戰士,作戰起來又勇敢又矯健,而且從不畏懼死亡,是很好用的戰爭牲口。

他們便又憂心忡忡地談論起了即將到來的戰事,還有總督府曖昧的態度,白旗到現在都還沒被送來,但軍官們基於不可告人的目的,都在囤積白布,他們用的白手帕尺寸比平時要大得多。

他們習以為常地忽略了黑奴之間的交談,一旦脫離了主人們的監管,黑奴們便又用回了自己的土話,他們說的是斯瓦希裡語,這種語言已經在非洲使用了幾千年,本地人永遠不會拋棄自己的母語,不管他們被販賣到世界的哪個角落。

“殖民主義,這就是他們對我們的家鄉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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