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花式買賣(下)(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5665 字 5個月前

“即日起, 由買活軍代管壕鏡、新安二島,沿海所有港口, 出口貿易經由二島上岸, 均需繳納出口關稅?這是什麼意思?”

羊城港巡撫衙門內,連巡撫的臉色極不好看,他指點著報紙, 用痛心疾首的語氣說道,“這是把我們敏朝的稅源割讓給了買活軍嗎?簡直是匪夷所思、數典忘祖!崽賣爺田不心疼啊!遼餉才罷了幾天, 這就胡作非為起來了, 如此處置,是把我們廣府稅關架在火上烤了!”

雖然按說巡撫是不管稅關之事的, 但連巡撫事前顯然已經得到了高人指點,此時便對稅關鎮守太監項忠義仔細地解釋了起來, “按照這報紙上的意思,每年買活軍向出口關稅中征收五成的管理費,兩成的維護費, 剩餘的三成稅費, 會直接解往京城交給戶部, 而且言明了,每年是有保底收成的, 絕不會低於我們廣府道上繳給戶部的稅銀、餉銀。”?“這筆帳,您也是知道的,去歲廣府道上繳了二十三萬兩銀子,雜項、夏秋二稅、遼餉、商稅所有都在其中了。您老人家想想,買活軍這話是什麼意思……意思是關稅的三成都遠不止二十三萬啊。這還僅僅是關稅而已,沒有算上商稅——項老,若是朝廷拿了買活軍的賬本來, 要按照賬本征收商稅,哪怕隻是十中稅一,明年我們廣府道得上繳多少商稅,您想過沒有?”

一般來說,太監的文化水平若是高,數學水平就不會很好,項忠義的文化馬馬虎虎,不過算學很好,才有了這個職位,但是,她雖然是稅關鎮守太監,名義上是京城朝廷耳目,可在廣府道一住就是五六年,悠然自得,府中美女如雲,還收了三十多個乾兒子,平時稅關的事情,完全撒手不管,隻做個泥塑木雕的大老爺而已。

安樂得久了,他對於這份報道的理解是不如連巡撫深刻的,剛一聽聞,立刻麵色慘變,驚呼道,“壞事,壞事,這如何能收得上來?老子人頭不保了!”

哪怕收了商稅,項忠義去職也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廣府道這裡可以預見會有一場官場上的大動蕩、大換血,就是連巡撫的位置能否保得住都是兩說的。見項忠義不頂事,他一摔袖子,“項老,總算明白過來了?還不速速寫信回京巴結打點?使功不如使過,如今朝廷裡抓錢的手是田任丘,您老要是能說通了他,那麼咱們或許還能安然無恙,若是不成,便趕緊的盤點家產,置辦些族田吧——彆的怕是留不下來了!”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連巡撫的來意也昭然若揭——稅銀的事情,巡撫隻占了一半,稅關按說是直接經手的一批人,便是要治罪,要換人,也是從稅關開始,若項忠義無恙,彆人也就都保住了,因此眾人必須要先設法打通關節,把項忠義保下來再說。

此時的廣府道,在稅銀上來說,實在不算是敏朝的財賦重地,真正繁榮的是香山縣,因為那裡有壕鏡,因此項忠義巴結九千歲到手了這個職務之後,便是山高皇帝遠,隻顧著快活,田任丘上台以後,也沒有挖空了心思去討好獻媚,現在這樣的緊急關頭,如何能不心虛?眨眼間已是滿頭大汗,一疊聲請連巡撫指點——他也知道,這會兒兩人是一條船上的。太監們人事上的判斷力是很敏銳的。

連巡撫也是有備而來,將師爺打探好了田任丘喜好,鄭重擬好的一張禮單拿了出來,和項忠義商量添減,項忠義在廣府道這些年來,聚斂了偌大的家產,對這長長的禮單也是叱吒可辦,立刻交由管家打點,回頭還是愁眉不展,“連大人,即便過了這一關,那也是要戴罪立功,明年的商稅必須要有所起色才好——說句心裡話,此事,該如何能辦得下來啊?這殺千刀的買活軍,送錢便送錢了,如何還要交賬?這不是要了我們的命嗎?”

這裡的學問,倘若不是在通商港口為官,往往是很難明白的:羊城港現在的確是對外通商的口岸,但是,外國商船更喜歡在壕鏡停泊,這裡的原因是顯而易見的,因此,壕鏡每年都有大量的白銀流入華夏,華夏在這些貿易中有很大的賺頭,但是,這和稅收完全沒有絲毫的關係,因為敏朝的商稅幾乎是完全收不上來的,你去查吧,所有的商家都報的是虧損,或者乾脆便沒有交易,衙門也沒有辨彆真假的能力。說實話,他們根本就沒有收商稅的概念,雖然這在祖宗的規矩裡是應該要交的。

和這繁榮的通商唯一有關係的稅銀,便是羊城港的關稅,這個稅如果是弗朗機人來做生意的話,是要交的,也可以查,因為商船的數量實在並不多。所以弗朗機船隻現在直接停靠在壕鏡,廣府道的商人們,或者走私港,或者走陸路,關係硬一點,直接從羊城港揚帆出海,他們是本土的船隻,裝傻充愣也可以不交這個關稅。

廣府道的稅還是始終以農稅為主,因此,廣府道對朝廷來說重要嗎?重要,因為這裡是白銀的淨流入口,如果廣府道丟失,民間無銀可用,日子是過不下去的,但是,廣府道在財政上給朝廷的幫助實在是不多。朝廷根本就不知道,如果認真來征的話,廣府道究竟可以提供多少商稅。

現在這答案不就來了嗎?買活軍占據壕鏡、新安島之後,廣府道的商船就隻能前往這些區域和洋番的商船貿易,這個關稅是不交不行的,在彆人眼皮子底下動不了手腳,連巡撫的智囊有羊城港大族言家的家主,因此對買活軍的管理辦法相當了解,“買活軍甚至很可能禁止現銀交易,所有貿易都在交易大廳完成,通過轉賬的方式,從羊城港的錢莊來收支銀子,逃稅?這是不可能的!”

當然,你說找另外一個島貿易可不可以呢?或許也是可以的,但首先,要能找到這樣的地方,其次,要能告訴洋番的船隻,第三……買活軍的船隊不傻,被他們找上門了怎麼辦?

“便是說封鎖航道,他們也不是辦不到的,我們的船都是沙船,隻能貼著海岸線開,又慢,根本無法和買活軍的戰船抗衡,想要自行駛往南洋,隻怕是辦不到,即便過了買活軍這一關,在南洋海盜要比東海更多,而且,南洋現在已經是洋番的地盤了,他們還會不會老實做生意實在很難說。”

要麼,彆做生意,要麼,就隻能老實繳納關稅——這對於利潤來說,已經是很重的損失了,但是這還不算完,挨千刀的買活軍還要把關稅和賬本送往京城,讓京城知道,廣府道的百姓有這麼多油水可撈!

對於商家來說,哪怕是損失一個點的利潤,那都是心痛得睡不著覺的,更彆說眨眼間就是接近一半,甚至更多的利潤損失了,就連官員們也感到喘不過氣來——利潤少了,孝敬也得跟著少,而且關稅直送京城,這是強中虛邊之舉,廣府道的衙門連錢味兒都聞不著,更不說雁過拔毛了,這一來一回,虧的是錢嗎?虧的這是命!

“難怪……難怪朝廷措辭如此柔和,還誇獎謝六姐不愧是靖海大將軍,說她守衛海疆功德無量……這是……這是事前說好了的吧!”

項忠義轉過彎來,也不由得怒發衝冠,連假胡子都恨不得一根根翹起來,拍桌大罵道,“荒唐!荒唐呀!兩座島隻換來了眼前小利,這領土一丟,可是關乎國運的事情!怎麼能隻為了幾百萬兩銀子就做出這樣的事情呢!是誰在其中斡旋此事?此人奸比秦檜,必當遺臭萬年,皇上,皇上,買活軍不可信,不可信啊!”

且不說他最後這情真意切的隔空傳音,前頭那句話便讓連巡撫心中一緊,“幾百萬兩銀子?!一年商稅,竟要收這麼多?”

項忠義擦了擦眼淚,穩定了一下情緒,這會兒他算學總算恢複了原本的水平了,抽噎著道,“按一般貨物二十分之一的關稅來計算,若是最低保交23萬關稅銀子,是三成的分成,一年關稅銀總和是76萬兩,交易總額是76萬的二十倍,這就是一千多萬銀子了,但貨物從羊城港出關必須先收十分之一的關稅,這就是一百多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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