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種緊要崗位上的乾部,一份政審文檔當然是必須要有的,其實這和敏朝的黨派之爭根本上也是一回事,除了鄉黨爭權之外,大多數朝廷黨爭,其實都可以說是道統之爭。你是否認可當權者的思想,大家看待世界的方式是否相同,在平民百姓中這是根本不值一提的區彆,但是,在一言一行可以影響到上萬人、上百萬人的工作中,這一點就非常重要了。
買活軍的態度,或者說謝雙瑤的態度,一直以來也是很明確的——可以不真正認同,這不是罪,但是,政治素質不過硬的人,有些工作是不能給他做的,就像是沈曼君,她可以做編輯,但在思想經受住考驗以前,永遠也不能做副總編。
正所謂求同存異,買活軍和這些不真正認同的人,永遠都能找到一些共同的利益——女性隻能在買活軍這裡做事,這是性彆解放的共同利益,男性們想要開疆拓土,這是基於民族的共同利益,隻要有一部分利益相同,就是朋友,但是,隻有核心利益完全重合,才能成為徹底的自己人。
在這些真正自己人的考察之上,謝雙瑤一向是不厭其煩、不厭其細,而且絕不是一次過關便高枕無憂,考察和觀察是無時無刻甚至於是無所不在的,當然,值得她這樣考察的人物也不是很多就是了。不然她真彆睡了,再來十個謝雙瑤也肝不完。
在買活軍的統治範圍已經擴大到福建道、壕鏡和新安島之後,毫無疑問,謝雙瑤必須隻能學會放權,學會信任她親手搭建起來,並且反複論證、驗證的權力結構,到目前來說,一切發展得也還算是在控製之內。
技術進步是最可喜的,經過十年深耕,在勢力擴張之後,買活軍終於迎來了一個爆發式前進的時期,新發明、新工具不斷湧現,速度快得讓外人非常詫異——但是,這些工匠是翻閱著後世典籍,學著微積分、力學原理成長起來的,他們的工作與其說是發明創造,不如說是一種複現,隻要材料跟得上,人口足夠多,可以堆人去試錯,那麼,‘新’技術的再發明,其實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謝雙瑤承認她在這些發明中,所有的貢獻都和後世的領導一樣——創造了一個環境,僅此而已,彆的她也做不了太多了,做領導的隻能設計製度、創造環境,然後學會耐心的等待。
就像是橡膠樹,謝雙瑤用了十三年,終於在雞籠島種下了第一批橡膠樹,然後,還得等五年時間,橡膠樹才能第一次割膠,也就是說還要再等兩年,但是,現在她就要開始為割膠後的事情做準備了——橡膠也就意味著輪胎、電線、瓶蓋、橡膠管、防水布、輕便的雨鞋……但是,生產設施不會憑空變出來,現在組織人手攻關的話,兩年以後,機器可以造好,等到原材料開始試驗,一切順利的話,還要再過三年才能有橡膠製品少量生產出來,再過上兩年,它才能在生產中發揮作用,促進彆的科技分支發展,走進人們的生活。
而謝雙瑤如果想要在五年後擁有足夠多的橡膠製品推向市場的話,現在她就得開始布局南洋了,目前來說,橡膠樹的種子還在南美,根本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全世界乃至全宇宙最會種橡膠的人就是謝雙瑤,除了她以外,沒有人能在南洋把橡膠樹種好,同時還能兼顧一些些生態保護和農業設計領域的常識普及。
那麼,為了布局南洋,她又要……統治工作就像是一個超大型RPG,為了達成目的,有無數的前置任務要一個個打勾,還有些長期任務是很難一時看到結果的,比如對徐振之的推崇,除了培養地理人才之外,還有一個目的,是為了養成華夏民族‘走出去’的習慣,尤其是走出陸地的習慣。
對於一個長期偏向內陸型思維定勢的國家來說,要扭轉這種安居樂業的思想,是個很艱巨的工作,畢竟,在非小冰河時期的日子裡,這片大陸的日子還是很好過的,這種思想不可能指望徐俠客一本書來扭轉,利益上的驅動倒是很現實的,福建和廣府的男人們,為了討老婆、闖前程願意去下南洋,這在謝雙瑤的意料之中,實際上這正是她指使一支暗處力量,悄然散播‘出國討老婆’思想的結果。
買活軍隻有一半的成年男人有娶妻的希望,這幾乎已經是定局了,想要改變這樣的局麵,選擇很少,要麼就是發動戰爭,把另外一半成年男人消耗掉——很多時候,戰爭的確就抱有這樣的目的,是雙方政權首領心照不宣的事實,消滅多餘人口。
如果謝雙瑤不想這麼做的話,那麼把競爭失敗的另一半人送一些去海外,也是很不錯的選擇,這樣可以分化矛盾,那些連海外都不敢去的男丁,多數也能接受自己就是失敗者的事實,如果他們完全棄療,變得沒有絲毫攻擊性的話,其實也是政府相當樂見的,因為這等於擁有了很理想的韭菜勞力——年輕的時候拚命乾活拚命消費,刺激了經濟的發展,到老了因為沒有人管,死得很快,又不用消耗什麼醫療福利。
封建社會其實就是在這些韭菜身上多加了一些奴隸的身份,製約他們,逼迫他們勞動,至於買活軍這裡……他們是通過娛樂產品和勞動收入的增加,來刺激人們賣力乾活,社會發展的時間尚短,大多數人都還比較樂觀,認為自己有成家的可能,所以還看不到下一階段究竟會是如何。
但這個問題的確是存在的,而且,如果不選擇對外擴張,把找不到老婆的危機轉嫁給國外的土著百姓的話,謝雙瑤也能預估到它在統治上會帶來的困難——不過,謝雙瑤其實也很好奇,如果一個男人意識到自己不論怎麼努力也真的娶不上老婆的話,他到底是會就此擺爛,完全不勞動,到處去破壞社會治安,成為懶漢、流浪漢呢,還是從此變得佛係瀟灑,寄情於山水,又或者完全一心工作,把所有的熱情都傾注在工作中?
換句話說,這個疑問其實可以翻譯為:男人到底會被自己的睾酮,被自己的生殖欲影響到什麼地步,男人積極生活的動力,是否全數(或大多數)來自於延續自己基因的渴望?
謝雙瑤認為這其實是個生物學問題,她決定記下來,在條件成熟的時候撥款支持這項研究。
當然,一個還沒有答案的生物學問題,也會造成社會學上的廣泛影響。一般來說,娶不到老婆的男人多了,承受後果的除了他們自己以外,還往往是體力上居於弱勢的女人,謝雙瑤並不想把太多統治成本投入到維係治安上,所以開拓南洋勢在必行,她在備忘錄裡寫了幾個關鍵詞:注意身體交易和人口買賣的死灰複燃,注意邊界地區的人口買賣,和女性人口藏匿、低齡婚姻現象。——她感覺可能會有很多流民,不知政策,在經過買活軍邊境村落時,受到哄騙,把自己的女眷留在村落中,被隱匿起來做了違法的事情。
關於下南洋的事情,她的考慮暫時到此為止,謝雙瑤回到最開始的科技樹文檔,在地理學上標注了一個微弱的綠色——意識是這門學科開始發展了,有了一個、兩個值得注意的人才,正在往外散播。隨後,她又來到了一個完全空白的學科,在上頭標注了鮮紅色,並且打了三個歎號。
“檔案管理學!”謝雙瑤咬牙切齒地說,“這一兩個月內必須把它給拿下,給攻克!至少要完成奠基階段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