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常平康受氣(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870 字 5個月前

“你明知道這是嚴重違規的事情——除非有危及生命的緊急情況逼迫, 任何時候用公家的東西組織為自己牟利,不管金額多少,都可以直接開除, 或者嚴重警告,扣政審分。常平康,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是後勤的組長, 佘姆媽的直管領導, 佘姆媽被開除, 你也會被扣政審分的——”

“我也會被扣分,佘四明也會被扣分,因為你沒有做好你的工作, 而我是選拔你的領導,我也要負責。還有佘四明,什麼都不知道, 還在那一門心思地弄他的課題呢,帽子就扣下來了,縱容家屬牟利, 你怕傷了情麵,幾句話不說,最後你傷的是母子間的情分, 你讓佘姆媽以後還如何自處?”

連部長聲音不大, 但語調卻很嚴厲, 猶如狂風驟雨一般,責難向隻有一點屁股尖尖搭著椅子的常平康宣泄過去,常平康雙腿都抖得和篩糠一般,若不是買活軍有嚴厲規定, 隻怕早已要伏在地上叩頭請罪了,滿口隻道,“請部長息怒,請部長息怒!是屬下,屬下……愚鈍,屬下想著,這鹵水的確也是要養的,本不能熄了火,橫豎那鴨頭也是佘姆媽自己出錢買的,似乎並不算是占了公家的便宜……”

這樣說倒也是有道理,不過,連部長是半點都沒被說服,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你的那些齷齪心思,我還能不清楚嗎?常平康,我告訴你,政治課本,你還得好好學學!你這個人,有能力而無覺悟,每走一步就都很危險!叫人怎麼放心繼續任用你?”

“回去吧!好好做事!把佘姆媽好好送走,道理說清楚,彆給我又鬨出事情來!若是耽擱了佘四明用腦,我唯你是問!”

“是,部長,屬下一定再不出紕漏!”

常平康滿麵惶恐,仿佛被連翹說得忐忑不安至極,拿手背不斷擦拭著額前豆大的汗珠,弓著身,正要背對著連翹慢慢退出屋子,被連部長又瞪了一眼——買活軍這裡可不興這個規矩!因此,他隻好趕快轉過身去,飛快地退出屋子,這才拿袖子狠狠地擦了擦臉,就著袖子的遮蔽撇了撇嘴,便垂下頭,用自己習慣的小碎步,快速地走出了衙門的院子。

在衙門內部,如常平康這樣走路的吏目不多,倒是牆角的一些雜役,對常平康露出留意之色,閹人和閹人之間是很容易互相識彆的,常平康對他們點了點頭,自顧自地往門外走去,倒是不曾上去攀談——閹人之間的交際,自有相應的促進會活動,常平康來到衢縣時間不久,還沒趕上,大可以到促進會上再好好結交。

此時已經是日暮時分了,廚房裡煙霧繚繞,佘姆媽正在做晚飯,常平康一到,立刻上去幫著拉風箱,“小梁子呢?”

“上街買菜去了——黃大人想吃個草木灰炒豬肝,草木灰是有,豬肝讓小梁子去看看,若有就買了,若是沒有,留話預定,明日也能吃上。”

草木灰炒豬肝,這是一味有些冷門的菜色,連常平康都沒聽說過,佘姆媽自然也隻能琢磨著做,這就是在攻關小組做事的好處了,一般都有廚師能點菜,否則,黃謹要吃到這味菜,還要先交個廚師朋友,一般的飯館,即使給錢也不願做,就怕做出來不好吃,砸了招牌。

常平康是男人,力氣大,他拉了幾下風箱,火力一旺,灶裡的煙氣就少了。佘姆媽不用一邊看火一邊做飯,手腳也更麻利起來,很快就做好了四菜一湯:他兒子最愛吃的鴨頭兔頭,還有鴨掌、鴨翅,鴨架子燒湯,一會兒先喝幾碗再下米線,也是買活軍這裡經濟的名小吃,今晚的葷菜就是這個了。

另外三個菜:糖醋蓮藕,銀魚乾炒銀豆芽,這叫二銀菜,也十分鮮美,還有一碗韭黃炒蛋。各樣都是一大海碗,哪怕是三五個大漢甩開腮幫子痛吃一通那都是夠了的。佘姆媽的手藝的確是好。

鹵味有很大一鍋,佘姆媽先往外盛鴨頭、兔頭、鴨掌鴨翅,隨後,她用一個大笊籬在鍋裡撈了十幾下,把鍋裡的殘渣都撈起來,這叫‘淨湯’,也是為了顯示自己並沒有占公家的便宜。再自然地將一大鍋已經先洗好的鴨頭、鴨掌倒進鍋裡。這就是她要鹵著去賣的那一鍋了,主要是利用廚房裡這口喂了多少油多少肉的好鹵水,這鹵水煮出來的東西就沒有不好吃的,哪怕是豆腐,鹵老了也香噴噴的,佘四明一頓飯可以吃三四碗老豆腐。

常平康呢,雖然沒有說,但是他愛吃鴨掌,佘姆媽從公家的那碗鹵味中夾了一個遞給他,“常組長,你幫我嘗嘗味兒。”

“佘姆媽做的肯定好吃。”常平康也沒太謙讓,笑著說,“如今都叫我們這宿舍出的鴨頭是狀元鴨頭,好些新結交的朋友都想托人情來買呢!”

佘姆媽高興得滿麵漲紅,不斷搓手,“都是借了四明的勢,不然,原也老做這個,隻不見人誇。”

或許的確是有佘四明引發的流行在推波助瀾,但是,佘姆媽的手藝的確也好,尤其是對辣椒的運用很到位,不像是一些店鋪,惜辣椒如金,一切食譜全都按老規矩來,隻有在用到茱萸的時候,換用辣椒,也不像是有些店鋪大放郝嬢嬢辣椒醬,懶得自己去炸辣椒油,認為費事、危險,也賺不到什麼錢。

佘姆媽的菜肴裡,對辣椒的應用是很豐富的,現在民間有的辣椒醬,還是以油泡為主,還有人做辣椒鮓、辣椒粉的,佘姆媽則喜歡將辣椒剁碎了,加鹽醃漬,這種鮮椒醬和油浸的辣椒醬相比,更加清爽開胃,加入到鴨頭之中,把鹵水裡鹵好的鴨頭撈出來,再加鮮椒醬、稀釋過的鹵汁,一點芡水,大火熬到收汁,端出來的鴨頭,一個個深褐色的,掛著紅彤彤的辣椒粒,又有一層薄薄的芡汁,亮晶晶的。

光是賣相就好,也難怪民間爭購,認為這是下酒的逸品了——雖然買活軍是不喜飲酒的,飯館也不怎麼供酒,酒價也並不便宜,但是,釀酒也不是什麼難事,沒有官坊的好酒,農家自己釀的薄水酒,下了工,在暮色中來上兩碗,吃兩個鴨頭,再吃一碗麵,葷也嘗了,酒也喝了,飯也吃了,所費無多,是勞作了一天的百姓們難得的享受。

“不是我說話不好聽,從前姆媽家裡苦,可吃過什麼好東西?便是好物也不知道好,如今是都有錢了,吃過見過了,才曉得滋味的好壞。”

常平康做後勤組長有一點好,他的身份,不論和誰打交道都不尷尬,如佘姆媽這樣老派的鄉間婦人,也敢於和他坐下來偷偷吃一點薄酒,也不必擔心壞了自己的名聲,又或者引起家人的不快。

兩人借著這番話,彼此關係比之前要親近些,佘姆媽安排了晚飯,又和雜役小梁子一起收拾了桌子,叫小梁子去洗碗,又安排了一碟鹵味,請常平康喝點小酒:她也是漁家的婦人,做派比較大方,否則,一般中年婦人即便出門做活,也不太會和異性多交談,閹人也算是異性,列入了被提防的範圍裡,說話都不多,更彆提坐下來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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