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1 / 2)

春起 金丙 10621 字 5個月前

臘月二十六的夜空,有零碎幾顆星,月亮還不到時候出來。

也許是一會,也許過了很久,耳畔再次靜謐。

但也沒完全靜。周揚坐在風口處,風也有聲音。從前不知道如何形容風,這一刻,他覺得“如泣如訴”很適合。那種起初隻是幾不可察的一絲一縷,慢慢地與時間摩擦出哀婉的音調。

這就是風了。

他又聽了一會風,聽到風也停了,他才舒展了一下不知不覺僵硬住的四肢,站起來,走到臥室門口。

他停了一下,探出半截身朝客廳望去,視線穿過走廊,黑黝黝的客廳裡似乎沒人。

周揚慢慢走出,過了轉角,他才看到玄關牆邊坐著一團人影,對方似乎側著頭靠在膝蓋上,像是睡著,一動不動。

周揚一頓,過了會,倒是微微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

兩步……

三步……

“嚓——”一聲響,他蹭到了障礙物。

“誰?!”

周揚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又聽到一聲:“周師傅?”

周揚一愣,“是我。”

趙姮並未起身。

這棟樓靠近馬路,屋內朦朦朧朧有些昏黃的光亮,但不足以照明。昏暗中她隻能看到前方一個高大身形,她下意識地猜了聲“周師傅”。

聽到回應,她怔了怔,隨即閉眼,手捂著額頭,一聲也不響。

周揚遲疑片刻,還是朝她的方向走去。經過她邊上,見她頭也不抬地仍坐原地,他小心繞開她。

握住門把時,他回過頭,又看一眼,始終沒再多說一個字,接著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大門碰緊,樓道感應燈並沒亮。

周揚沒走,他靠在牆上,終於將把玩到現在的香煙點燃。

抽完半支也沒聽裡麵有什麼動靜,他想了想,坐電梯到了地下車庫,將粉紅色的小水壺放好,他拿上車裡的二鍋頭和花生米再次回到樓上。

站在1003室門口,他思忖片刻,最後還是打開邊上的消防栓門,取出裡麵的裝修鑰匙。

他輕輕地打開大門,走進屋內。黑黝黝的玄關處已經沒有人影,他腳步一頓。

他上下樓前後有三四分鐘,也許她已經走了。

雖然這樣想,周揚還是繼續往裡走,直到走過玄關,他才看到客廳西北角坐著的人。

趙姮不想動,不想走,不想見人。她不意自己的狼狽一麵被人撞破,所以她剛才什麼話都沒說。周揚離開了一會,她才從地上爬起來,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她就縮到了牆角。

才坐幾分鐘,沒想到這人竟然又闖進來,這一刻趙姮出離憤怒,她正要破口大罵,突然聽見一道低沉問話:“喝不喝酒?”

就像已經充漲的氣球,被那麼戳了一下,她的力氣就這樣流逝了。

趙姮不說話,她撇開頭,呆呆地望著一個方向。那裡應該是幾袋水泥和沙子,從上周五之後就再沒被動過。

周揚蹲下來,將兩瓶二鍋頭放到地上,說:“不喝嗎?”

又把花生米放下,“有下酒菜。”

趙姮依舊沒有理會,她沉默著。周揚蹲在旁邊,靜靜等了一會,他垂了垂眸,準備起身時聽到她聲音沙啞地對他說:“你很喜歡吃花生?”

周揚有種握著氫氣球,被乍然帶離地麵的雀躍感。

他過了兩秒才開口:“沒有特彆喜歡,為什麼這麼問?”

“我幾次見你,你都吃花生。”趙姮說。

周揚回想一下,笑了笑:“小飯店那兩次,花生不是送的麼?”

“也是……”趙姮道。

周揚問她:“我去開燈?”

“哦。”

客廳裡裝著一個小燈泡,臨時開關在廚房。周揚去把燈打開,光亮起的一瞬間,他看到趙姮穿著上回那件外套,柔順的栗色長發被她夾在了牆壁間,她抬手擋了擋突如其來的光線。

燈光閃爍數下,忽然滅了。

趙姮放下手問:“怎麼了?”

“我看看。”

周揚走到客廳中央,打開手機電筒,將低低垂掛著的燈泡旋開,檢查實驗一番後說:“爆了。”

“那算了。”

周揚走回她身邊,學她的樣子坐到地上。一坐就感覺一層厚厚的灰塵,她也不嫌臟。

周揚沒說什麼,他手電沒關,手機隔在一旁,他把二鍋頭打開,一瓶給她,一瓶自己喝。

酒不算烈,入喉時他卻仍是齜了齜牙。

趙姮閉了下眼,那一口酒下去,五臟六腑全燒起來,在那一刻她無暇去思考。這份灼燒感叫人眷戀,她又喝了一口。

緩過勁來,她問:“哪來的酒?”

周揚解開裝花生米的塑料袋說:“下午剛好批了一箱準備過年喝,還沒來得及搬回家,剛從車裡拿的。”

他將打開的塑料袋移過去些:“花生米菜場買的,準備晚上下酒。吃點。”

趙姮吃了一粒。花生米焦香脆爽,花生衣外還裹著幾粒鹽,鹹香味在嘴裡化開,軟化了白酒的烈。

手電筒的光沒那麼強,眼前的事物都在趙姮眼中淡化了。她一邊吃著花生米,一邊問:“你怎麼會在這?”

周揚說:“我來找水壺,溫經理女兒的那個粉紅色水壺。”

起初他沒想找,傍晚他買完酒時,溫經理剛好來電,跟他說小閨女已火化,他過年就呆老家了。他說完哽咽,在電話裡慟哭許久。

周揚忽然想起他見到溫經理小閨女最後一麵時,那小丫頭兩手扶著書包肩帶,沒見拿水壺。

顯然水壺是落在了華萬新城。他趕到這,在臥室飄窗角落找到水壺,然後就聽見了踹門聲,以及……

周揚撿了一顆花生米送進嘴裡,道:“明天我把水壺給他寄回去。”

趙姮沉默片刻,接著又喝一口酒,問:“這房子你也沒法再裝修了是嗎?”

“……嗯。”周揚道。

裝修公司老板跑路,底下的人都拿不到錢,誰都不會白乾活,趙姮心裡有數。

她笑了下,咬開一粒花生米,問道:“你過年不回老家,親戚都在這裡?”

周揚搖頭,“不在。”

“那你不回家?”

周揚平靜如水地說:“家裡沒人了,就我一個,哪都是家。”

“……哦。”趙姮愣了愣。

兩人都不再說話,喝著酒,吃著花生米,各自想著心事。

過了會,趙姮才說:“放首歌聽聽吧。”

“你想聽什麼?”

“隨便……就那首,我之前聽你手機裡放過的歌。”

“什麼歌?”

“一個女孩唱的,小飯店裡也放過這歌。”趙姮沒記住歌詞,她哼出一句調。

“知道了。”周揚將歌放出來,道,“這歌也是我之前從小飯店裡聽來的。”

“很好聽。”趙姮說。

周揚看了她一眼,將歌設置成單曲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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