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淩晨的時候其實眯過一會。一兩點鐘香客散場, 他那時看到第一片雪出現在路燈下。這回他確定看清了, 低頭見懷裡的人睡得熟,他就沒講話。
後來她還是睜開了眼, 見到了雪剛來的樣子。
胳膊架在沙發外, 煙灰燒出長長一截, 斷落到了地上。周揚枕著後腦勺,偏過頭去看,看了會, 他胳膊收回來,用力吸一口煙, 然後翻身坐起, 將煙掐進煙灰缸。
周揚去衝了個澡,衝完回房間躺了不到一小時, 老蔣和工友們就一道找來了。
周揚打著哈欠給他們開門,指著客廳說:“隨便坐。”
老蔣笑著問他:“昨晚乾什麼活去了, 怎麼剛睡醒?睡到現在啊?”
周揚扯了下嘴角沒答,他給來的十幾個人分了一圈香煙,煙盒見空。
一行人沙發一堆、餐桌一堆的坐下,周揚坐在餐桌旁, 後背靠著牆壁, 問他們有什麼主意。
老蔣跟周揚比較熟,他走來走去到處打量, 還試著去拉房門, 其他租客的房間都上著鎖, 周揚看了他一眼,沒有管他。
另外的人互相商量著道:“我看乾脆收拾他一頓,逼著他把工錢拿出來。整天說自己沒錢,這麼大個公司呢,把公司裡的東西都賣了也能值不少錢!要不我們去把公司搬了?”
周揚揉著空煙盒說:“我一開始也想過揍他一頓,不過還是算了,用不著犯法。”
“那怎麼辦,電視台的人都來過了,他也不怕曝光。”
“也不是不怕曝光。”周揚道,“吳老板這人軟硬都不吃,軟的要是行,公司沒倒之前我們也不會拿不到薪水;硬的就更彆說了,業主夠強硬,但這幾天哪個撈回裝修款了?”
“周哥,你是想出什麼辦法了?”
周揚正要開口,老蔣突然扶著廚房門框衝他道:“阿揚,你這燒的什麼好菜啊,我可看到水池裡有兩雙筷子。”
周揚噎了下。
“不像是今天中午燒的,是昨晚燒的?你跟誰一起過的除夕,忙到現在連碗都沒洗?”老蔣打趣他。
“廢話這麼多。”周揚朝沙發一抬下巴,“坐!商量正事。”
老蔣隻是好奇了一下,並沒有多想,也沒刨根問底的打算。
他坐到了沙發上,周揚沉默了一陣,才想起自己要說的話。他道:“我想了幾天,這人現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但是個人總有軟肋,他不是有個女兒麼……”
“周哥,這個……不太合適吧?”
周揚又一次被人打斷,一時沒明白什麼合適不合適,過了會,他把手邊揉成團的煙盒往對方腦袋一扔,“瞎琢磨些什麼!”
對方年紀不大,知道自己想得太歪了,尷尬地撓撓頭。其餘的人調侃他:“你以為怎麼著不合適啊?”
周揚由他們鬨了一會,他手指輕輕摩擦著手機屏幕,按亮一下,看了眼時間。
回來到現在才兩個小時。
等玩笑開得差不多了,周揚才打斷道:“行了,還是說正事吧。”
大家又安靜下來聽他講。
周揚道:“我是想,他自己不要臉皮,他女兒總要臉。”
“你是說我們去找他女兒?”
周揚搖頭:“找他女兒的公公婆婆。”
裝修公司老板的女兒嫁得好,親家也是有頭有臉的生意人,這不是什麼秘密。
公司資金周轉不靈,欠債累累,這事雖然已經上過新聞,但隔著電視機和身臨其境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當麵敗露,才真叫丟臉。
周揚還沒說完,他繼續道:“再一個,吳老板不止裝修公司一個生意,他棄了一塊,不可能全都扔了不要,要想活總要人幫忙。他這一身騷要是鬨到他親戚朋友跟前,人家總要掂量掂量,他自己也得投鼠忌器。”
大家想了想,問他:“那我們什麼時候找過去?”
周揚道:“越快越好。”
“那就等過完年……”
周揚打斷:“不,就要這幾天。”
“現在還過年呢。”
“大過年的親戚朋友才聚得多。”周揚道,“一大家子親戚朋友總得聚幾個餐,你們誰有門路,去打聽打聽他們什麼時候、會在哪聚。”
一人說道:“這個好找,他們過年過節都在同一家酒店吃,每次都是公司裡的人幫忙訂得位子。酒店名我忘了,回頭我去問問。”
周揚點頭。
另一人道:“那我們到時候就直接衝到人家麵前啊?”
周揚說:“不,不是我們,是業主。”
這下除了老蔣,其餘人都詫異了,“業主?”
周揚說:“對,我們把那些個小業主先推出去,我們再去做個好人,想法讓他把工錢交出來。”
周揚慢慢解釋給他們聽。
業主們要錢無非就是想完成裝修,吳老板口口聲聲說沒錢,大錢他或許真的沒有,小錢肯定有。
業主付給公司的裝修款,一部分是成本,一部分是公司利潤,讓吳老板全吐出來,那就等於讓他把生意還回去,一毛錢都沒得賺,相當於虧本。
假如他們這些工人把活接過去做,刨除工人的勞務費,吳老板盈利相當可觀。
所以歸根究底,是怎樣讓吳老板把錢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