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教導 章書華的轉變(1 / 2)

但京城的消息傳到饒州後, 這消息的雜亂程度讓周律都錯愕了。

丘餘二人的下場自然不必驚訝,他們本就罪有應得,丘縣令被判處抄家罷官, 流放三千裡,子孫三代不得為官,餘縣尉父子被判斬立決, 家產沒官,家中男丁女眷凡涉事者,論罪輕重,或流放,或處死。這些毋庸置疑, 然而周律驚訝的是, 溫肅知怎麼就變成了刑部侍郎了?他從前也沒在刑部當過官啊。

還是溫肅知隨後來信給周律解了疑惑。

原來京城裡那位大名鼎鼎的刑部尚書正是餘縣尉的靠山,這來頭實在不小, 三品大官,位高權重, 且背靠楊丞相,身邊黨朋無數, 借著世家最後的餘蔭,一向跟聖上鬥得有來有往。聖上對這些世家人早就有所不滿,如今這出應當是借著此事,在刑部安插人手, 好等來日將刑部一舉收入囊中。

周律不禁替溫肅知捏了一把汗。

朝中那些老頑固們究竟有多難對付,他是知道的, 溫兄這回算是被架在火上烤了,若是做的好,那自然平步青雲, 甚至能一躍成為聖上的心腹,可若是一招出錯,那就是滿盤皆輸。

還不等周律擔憂溫肅知的往後,便又看到溫肅知在信中說,進來京畿一帶的百姓湧入皇城告狀之事,朝臣們苦告禦狀久矣,又無處發泄,隻好將一切錯處往周律身上推,對他多有怨懟。

周律“嗬”了一聲,對此隻有不屑。

倘若天下當真海晏河清,官員也秉公執法,天下間就沒有那麼多的冤案了。如今百姓爭著搶著來告狀,不過是看到了些渺茫的希望罷了,他們不反思自己,反而一心責怪他人,實在是一群酒囊飯袋之徒,於國於民無用。

章書華發現,周大人已經對著這封信凝神細思了許久。

他還想著自己要不要退下去,便聽聞大人開了口,問的還是他:“你可曾好奇餘縣尉一家的結果?”

章書華怔住,隨即道:“被判了死刑嗎?”

“不錯,斬立決。”

章書華神色難辨,像是欣慰,又像是嘲諷。

早該死的人,硬是拖著到現在才能死,這些遲到了的公正還算是公正嗎?他們死千萬次也不為過,可那些無辜枉死的人卻不能死而複生。倘若在一開始便能有人製服餘縣尉,那浮梁縣也不會有這麼多的人間慘劇了。

周律瞧他這臉色,便知這家夥內裡不是什麼軟柿子,狠起來也是會咬人的,不過,他還挺喜歡裝模作樣。

因為章書華沒什麼壞心思,人也勤奮好學,周律不介意跟他多說幾句。否則,若是由著他野蠻生長,來日一旦得勢,就是官場劊子手了,周律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朝廷養著這群官員似乎沒用?”

也……?章書華直勾勾地看著周律。

難道知府大人也是同道中人?

周律坦然:“我與你一樣,曾經覺得他們無用,隻會在利益場中汲汲營營,不曾放半點心思在治國與百姓當中。曾經一度覺得,養著他們,真是白費了朝廷的俸祿。”

章書華深以為然,這些人的確是蛀蟲。

周律放下書信,又說:“仔細推敲,其實君與臣,官與民,天生就是對立麵,朝臣在你我看來的不作為,皆因為你我站在百姓的立場上,看這些官員,全都麵目可憎;可是站在那些地主的立場上,卻又會覺得百姓貪得無厭,妄圖以一己之力挑戰權威。立場不同罷了,很難理解彼此,就好像,一個平民百姓一旦入朝做官,便脫離了從前的階級,那他往後的所作所為,便會自然帶入到‘官’的視角當中。拋開人性來說,一切都是身份和立場的錯。”

章書華仔細聽來,越發苦悶。

這話說的不假,官與民是天然的對立,所以,他更不相信會有什麼好官,甚至憎恨權勢。

周律頓了頓,複又接著說:“但我所說有一前提,那邊是拋開仁義良知。身份這種東西,自恃者視若天塹,不可逾越;坦然者視若虛無,見眾生平等。我所見到的官員,有一心官途,始終在名利場上博弈的;有貪得無厭,視人命如草芥的;更有虛懷若穀,一心為民的。”

章書華聽到最後,忽然說:“隻怕最後一種,大人也說不出幾個人名來。”

周律厚著臉皮自誇:“非也,難道你麵前站著的這個不是?”

章書華倏爾一笑:“像大人這樣的實在太少了。”

“隻是你見得少罷了,我初至府城,便因為知府這一身份被府城官員排擠。我們不喜我這身份,皆因上任知府魚肉百姓,他們深以為恥。他們是我的下屬,卻敢反抗身為知縣的我,何嘗不是一心為民呢?

我從前在昌平縣任官時,府城的溫知府一家都是這樣的好官,在京城時,太仆寺眾官也毫無架子,平易近人;朝中禮部鄭秋玉尚書謙遜有禮,時常告誡家中妻兒多行善事;兵部方戟方尚書保家衛國,征戰沙場;丞相劉子度劉大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替女子請命,幫她們掙前程。再有,如今的六皇子蕭琰,為了貧苦百姓有一口飯吃,不辭勞苦,帶人前去福州開荒……這官員皇子之中,也能心地良善,為百姓勤勉做事之人。有他們在,你豈能將所有的官員一棍子打死?”

章書華聽周律篤定他厭惡官員,內心自嘲。他裝了這麼些日子,估摸著大人早就看穿了他的秉性,否則也不會說的如此斬釘截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