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張狂(1 / 2)

攬山雪 吾九殿 11365 字 8個月前

第八十七章張狂

雪穀中一片寂靜,眾人神情怔愣,一時竟沒反應過來眼下這是什麼情況,自高處傳來的聲音又是什麼意思,隻呆呆望著宮殿的半開露台。那裡陽光透過冰頂,鋪過一條條垂掛的刺繡布幔。

天藍、燦金、深紅、藏青的織金銀繡布幔暈出交錯的光影。

似明似暗,金塵飛舞,

仇家小少爺側臥在巨大王座色彩濃烈的勇士馭虎絨毯麵,枕著銀眸魔頭的腿,貓兒一樣慵倦。

不同於雪夜,一身深黑氆氌寬袍,漠然自舟群中走過,仿佛是帶來死亡的蒼白死神。眼下,銀眸魔頭穿著深紅近黑的右衽大襟寬袍,內是織金亮鍛高領襯衣,領口、袖口、擺邊鑲嵌有色彩豔麗的裝飾。

尊貴、神秘。

貨真價實的異域之王。

他一手搭在冷硬的椅背上,一手搭在仇薄燈的肩頭,隨意圈占,如同無聲無息盤踞在王座上的獵豹,與生俱來的壓迫感鎮得四下無聲。在捕捉到年紀較輕的世家子弟們混雜在恐懼、畏怕、恥辱、駭然之中的嫉恨時,蒼白修長的手移動。

在眾目睽睽之下,攬過少年線條秀美的腰——那無數人臆想過的線條,被指骨分明、冷硬有力的手指攏住。虎口圈緊,指腹摩挲。

這等舉動放在中原簡直堪稱“不堪入目”。

然而世家第一出身的仇少爺卻隻懶洋洋乜了他一眼,垂手過去,跟他十指相扣。

事情再明顯不過,他們垂涎多年的美人,已經早被折到了雪域首領的塌上。

“仇少爺!”一位東洲平川餘氏家的子弟倏然漲紅臉,指指他,又指指將他圈占腿上的蠻族首領,“你、你怎能……”

“我怎麼啦?”仇薄燈詫異。

餘家子弟呼吸驟然一滯。

他倦臥氈毯,半枕流光,眉眼昳麗非常,臉龐瑩如白玉,活脫脫遠古宗教壁畫中專門以金粉凸顯的聖子。哪怕被危險冷戾的異域之王,牢牢圈占在懷裡,仍舊有種格外無辜的天真氣。

隻讓人覺得,無論他說出什麼話,都是情有可原的。

……這樣勾魂奪魄的美人,怎能加以指責呢?

餘家子弟直勾勾看著他,魔魘般,磕磕絆絆道:“仇、仇少爺莫要擔心,我們定會救……啊!!!”

話說到一半,這名餘家弟子身上毫無預兆,燃起金色火焰,他變了調地慘叫,倒在地麵,拚命翻滾,竭力要撲滅自己身上燒起來金色火焰。左邊的弟子喊了一聲,急忙伸手試圖幫他。手剛一伸出去,金火“騰”一下,立刻蔓延到他身上。

眾人麵色驟變,頓時左右散開,唯恐被金火漸到一星半點。

兩道重疊的嚎叫淒厲得讓人頭皮發麻。

“太吵啦。”仇薄燈仰起頭,衝銀眸魔頭抱怨,眉眼倒還一派嬌慣的任性,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還滾來滾去的,壓到我的花怎麼辦?”

銀眸魔頭低低應了一聲。

地上的兩人聲音戛然而止,隻在原地螻蟲般扭動,掙紮,身上燒出一個又一個大泡,血肉潰爛,卻硬生生再發不出半點聲——甚至就連血肉被灼燒,骨頭被烤焦的畫麵,都被火焰模糊。

“你——”餘家家主驚怒交加,哆嗦地指著王座上的仇薄燈,“你!你身為世家子弟,不僅蠻邪同汙,還淫肆歹毒自此!簡直、簡直是名門之恥,世家之汙!出賣同族,禍害連胞,仇家萬載聲譽,今日全毀在你一手裡!”

“咚”一聲悶響。

餘家家主被人打背後狠狠一腳踹倒。

不僅是他,所有世家家主連帶弟子們全都被圖勒勇士踢倒。修士們還想暴起反抗,但在握劍的瞬間,無形的恐怖壓力驟然降下。修為高的隻支撐了一兩息,就滿額冷汗,強行離開地麵的膝蓋,就又重重砸了回去。

接二連三的咚咚聲裡,雁鶴衣手按龍紋寶劍,殺氣淋漓地踏在餘家家主背後:“我們仇家的聲譽如何,你一個下三流的破家敗族也敢來說一道二?”

餘家家主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奇恥大辱,青筋直崩,目眥欲裂,脖頸上血管暴起,還要自牙縫裡擠出聲。雁鶴衣一靴跟重重踩在他的顴骨上,將他整張猙獰扭曲的臉,直接踩進雪裡。咒罵聲被冰冷刺骨的雪堵在咽喉中,隻剩下嘶啞的怪響。

似乎還記著仇家小少爺剛剛說的“好吵”,銀眸魔頭朝餘家家主瞥了一眼。

冰雪灌進餘家家主的咽喉,凍住他的聲帶,徹底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旁側的世家修士們咒罵不休之輩,接二連三,統統被踩進雪裡。

“說,沒事,繼續說,”仇薄燈枕在圖勒巫師腿上,支著頭的手,指尖一點一點自己的麵頰,興致勃勃地瞅被迫跪了一地的世家修士們,“‘士當強直,清振世聲,不屈威武’……這可是名士立根之本,諸位清君修士,自然是該為天下做個表率。”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無聲。

“要是口渴沒力氣,我讓鶴姐姐先給你們上碗茶,潤潤喉。”仇薄燈體貼至極,“哪位需要啊?”

一片沉寂中,蘭洲洳懷羅蒼氏家主沉聲開口,“仇公子,此番力不如人,淪為階下囚,我輩認了。但如此欺辱,豈是世家之道——”

他自忖同為大族家主,既然拉下臉暗示這年輕氣盛肆意妄為的仇家小少爺世家的厲害關係,放出可以和談的信號,這仇家小少爺就該給個台階。有了台階,他也不是不願意就階下了——反正世家交戰,也不是沒有互為俘虜過,但身份崇高之輩,哪個不是隻被軟禁起來,等候贖回?

話還沒說話,背後的圖勒勇士就一腳,將他也如餘家家主般,踩進雪裡。

“見了雪域的君主,好歹要行個禮是不?跪一跪,彰顯一下世家禮數,”仇薄燈耐心解釋,“好啦,下一個是誰?”

“仇賢侄,太陰氏與仇家世代相交,便……”

“我叔叔可沒姓太陰的,”仇薄燈趕緊打斷他,“您可莫要替我爹多出個兄弟出來,那會害我爺爺跪搓衣板的,他老人家腿腳不好,還是算了吧。”

又是“咚”的一腳,太陰氏家主被重重踩進雪裡。

四下俱寂。

被強行按倒跪在地上的世家眾人麵上青紫交加,一時間沒有人敢出聲。

“沒誰要說了嗎?”仇薄燈詫異地,“其他倒也罷了,諸位家主不是名儒望賢,就是劍俠仁客,一方風範。小輩們都在這裡呢,不做個榜樣嗎?”

家主們麵色若豬肝。

幾乎在肚子裡將這仇家小少爺祖宗十八代全罵了個遍。

一片沉寂間,眾人的視線全投到被一視同仁按跪在地上的薛湘城身上——彆人倒也罷了,你這位東洲八君之首,可是仇家小少爺的表兄弟。

薛湘城白衣沾汙,發冠鬢亂,毫無往日的清俊文雅。

自踏進雪穀起,他手攥在袖中,始終垂頭不語。

直到此時——

一道清光炸開。

踩住薛湘城的圖勒勇士悶哼一聲,被震得踉蹌後退,白影閃過,薛湘城袖中匕首橫滑擲出,龍吟隱約。

眾人失聲叫起。

“你敢!”雁鶴衣怒喝一聲,長劍橫斬。

劍光劈到薛湘城身上,但薛湘城祭起的神兵速度極快,刹那已經直向仇薄燈。

血花濺到薛湘城臉上,宛若惡鬼。

他死死盯住王座上的少年,眼底的陰翳和嫉恨幾近瘋狂。

薛湘城向來自負自傲,自小起便是年輕代的天驕榜樣,所要之物,無不儘入手中。如今不僅顏麵儘失地被迫向一區區蠻民下跪,更親眼目睹自己垂涎多年,認為注定為他所得的人躺在他人懷中,。

死!

他要仇薄燈死,他得不到的東西,彆人也休想得到。

一點刀光照在仇薄燈的眉心。

晶枝蔓延,生長,一片雪花憑空出現,誌在必得的刀尖刺在雪花中心,前進之勢驟然一停,白冰就凝結過整把匕首。雁鶴衣趕上,將薛湘城踢翻在地,冰裂碎響,懸停在半空中的匕首化為粉末,簌簌掉下。

一擁向前的圖勒勇士們齊齊鬆了一口氣。

要借此變故暴起逃出的雪穀的世家修士隻覺得剛一鬆的無形重力,重新憑空落下,再次被迫齊齊跪倒在地。

雁鶴衣拔出劍,又摜下去,來回跟剁肉一樣剁被製住的薛湘城。血漿流了一地,他竟然還沒死,反而衝仇薄燈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語氣悚然:“表弟啊,你以為這樣就救得了雪原?——你以為救他們——這些蠻民!他們會感謝你?”他放聲大笑起來,忽然以雪原的語言,朝四麵的部族勇士咆哮,“雪域之門,就是將靈氣全部抽進雪晶裡,變成一個巨大的囚陣!你們就是自困在此!”

他咆哮出雪域之門時,雁鶴衣太陽穴一跳,長劍一橫,就要割了他的舌頭。

仇薄燈一擺手,隨意地製止了。

聽到雪域之門就是雪晶,雪穀中的各部族勇士麵色如常,各部族長不僅不驚訝,還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雁鶴衣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多慮了。

雪原各部,似乎已經知道這個秘密了。

沒有得到想要的反應,薛湘城神色一冷。

“好表弟,”他麵濺汙血,不甘地攥緊手指,“你喜歡雪原——覺得這裡乾淨?哈,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賭知道雪域之門就是雪晶後,隻需要多少年,這裡就變得比外邊還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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