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不理會(1 / 2)

小弟子們請教過問題,不好意思扔下肖師弟一人,想等他一起去藏書樓。霽霄婉言謝絕了,於是眾人道謝告辭,留他獨自收拾紙筆。

孟雪裡走得匆忙,桌案書卷散亂。做黨員的,自然要幫黨魁洗筆疊紙。

暮色四合,黑暗如潮水湧向山腳下論法堂,將一間間空蕩學舍淹沒。

人聲漸遠,鬆林間鳥叫聲也靜下來,霽霄仍不著急。

上輩子一生都在趕路,心無旁騖、行色匆匆。

重修一次慢下來體會,心境反而更開闊。小弟子的問題再簡單幼稚,他也態度認真,不生一絲急躁。

有困惑是很正常的事,沒有人‘生而知之’。

修行就是不斷解決困惑,探究萬物道理的過程。

世人以為霽霄真人天賦卓絕,道途一帆風順,其實他初入道時,也遇到過許多問題。

最大不解莫過於為什麼要練習前人留下的劍訣。

他覺得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即使雙胞胎,性情也有差彆,既然不同,就該修習獨一無二的道,摸索獨一無二的劍法。

師兄胡肆聽罷,極不負責的附和道:“是啊,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沒有標準。什麼先賢往聖的規矩,咱們偏不理會。”

霽霄的師父深感無奈,說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劍道天才,天才有天才的路,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路。

不是誰都能獨辟蹊徑、自創劍法,對普通人來說,有先輩經驗鋪路,才走得更順暢。

至於霽霄的師兄胡肆,則因為問題太多,初上寒山便被狠狠訓斥過。

霽霄此時故地重遊,不由想起當日情景。

那時論法堂沒有白牆黑瓦的莊嚴學舍,鬆林間沒有清幽白石小徑,隻得六間草廬。

他年紀比這具身體更小些,虛歲十四,他師兄胡肆,也不過十五歲。

他們運氣不太好,授課長老性情頑固而偏執。

上課第一天,長老講述何為大道,何為劍法,小弟子們聽得雲山霧罩、神色茫然。

長老道:“修行玄妙深奧,爾等年幼無知,今天聽不懂不要緊,最重要的一件事要記清楚:既然做了寒山弟子,修習寒山劍法,便要忠於宗門,不能再去練彆派功法。其他歪門邪道,不練也罷,我寒山劍法,自然是最好的。”

明月湖與寒山,兩派都是劍宗,但前者劍法重形,後者劍法重意。都認為對方不是正統,是外道。長達數千年的道統之爭,愈演愈烈,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小弟子剛入門,便向他們灌輸‘正統理念’。

長老問:“記住了嗎?”

眾弟子被他威嚴震懾,齊聲應喏。長老神情緩和些許。

學舍裡響起一道不和諧的稚弱聲音:“弟子有問題。”

長老目光一轉,冷聲道:“問!”

小胡肆站起身,在眾人注視下,緊張卻認真道:“弟子從前在家中讀書做文章,私塾先生說要通讀百家之言,取長補短。便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為什麼我們隻能學寒山劍法?”

授課長老盯著他:“你離鄉去國,辭親遠遊來到寒山,是來乾什麼的?”

小胡肆有點害怕,謹慎地答道:“修行、問道。”

授課長老:“原來你知道。”他冷峻目光掃過其他弟子,“諸位,既然有緣踏進修行門檻,就要一心向道,若忘不了凡間規矩,忘不了在家背過的經史子集,不如趁早考個俗世功名,回家娶妻生子去罷。

“至於你,再問這種愚蠢問題,就給我滾出寒山!”

眾弟子發出竊笑聲。

小胡肆呆站在原地,被人指指點點,漲紅了臉。

小霽霄沒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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