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成功成仁(2 / 2)

大掌櫃呈上話本,對他低語稟報幾句。

錢譽之一敲折扇:“孟長老,我今日還約了人談生意,恐怕要失陪片刻。”

孟雪裡接過話本:“不必客氣,錢真人先忙吧。”

錢譽之匆匆離開。孟雪裡並不知道,秘境中被他報假名字忽悠的散修們,此時正在隔壁。

他饒有興味地翻開一卷話本,漸漸笑不出來了。

諸如《長春記》、《雪裡傳》之流,當真香豔浮誇,將他與霽霄寫得像妖妃與暴君一般。

孟雪裡越看越羞憤,數本讀完麵紅耳赤。他想,分明是胡說,這裡麵寫的“孟雪裡”夜夜笙歌,得霽霄獨寵,比我過得好多了。

一念及此,滿腦子都是霽霄懷抱蜃獸的模樣。

人與妖授受不親,霽霄怎麼能抱一隻外妖呢?我為什麼要避開霽霄,將道侶拱手送人?

孟雪裡將話本揣進懷裡,決定采取行動。

等錢譽之回來,隻見孟雪裡神情堅定:“錢真人,我要添置一件新衣!”

錢譽之談完生意,滿麵春風,大手一揮,又召來管事。不多時便有十餘架木施,掛著各色各式的錦繡華服呈上來。

孟雪裡露出為難表情。

錢譽之見慣客人各種表情,善解人意道:“彆急,你想要什麼樣的?店裡還有很多。”

心裡卻想,這些都是最新料子,最好的貨,卻遠不如霽霄送給孟雪裡的,隻怕孟雪裡被養高了眼界,現在根本看不上其他衣裝。好端端的,怎麼想起買衣服。

孟雪裡:“不必繡印符文,不必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好看就可以。”

錢譽之鬆了口氣:“這容易。”

“亨通聚源”店大業大,有自己的繡坊、布行,錢譽之陪孟雪裡下樓去挑選。

孟雪裡轉過一圈,忽然眼前一亮:“就它了!”

錢譽之順他手指看去,表情變得非常微妙:“孟長老,你確定?”

孟雪裡壯士斷腕般下定決心:“嗯!”

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東市買新衣,西市買新靴,南市買腰帶,北市買發簪。

等孟雪裡回到長春峰,已是日暮時分,正看見虞綺疏對著池塘說話。不知他與那三條蛟說了什麼,錦鯉們歡快地跳躍,濺起晶瑩水花。

“小虞,來!”

“孟哥!你剛去哪兒啦?”

孟雪裡和虞綺疏勾肩搭背:“小虞,孟哥知道你是孝順徒弟,師父要辦一件大事,委屈你先離峰兩天,怎麼樣?”

虞綺疏茫然:“需要我幫忙嗎?”

孟雪裡笑笑:“傻孩子,這種事情沒辦法幫忙的!”

虞綺疏撓頭:“那,那好吧。等等,我不在峰中,我住哪兒?”

“‘亨通聚源’那麼大,總不會少你一張床吧?想想辦法。”

虞綺疏覺得有道理,懷裡抱著小鼠,兜裡放著蜃獸,便去尋錢譽之了。如果可以,孟雪裡真想讓他把三條海蛟也帶走。

虞綺疏離開之後,孟雪裡又將那話本翻了許多遍,激動地等待夜幕降臨。

當天深夜,霽霄正在案前寫字,隻聽“篤篤篤”三聲,窗戶被敲響。

敲窗者的影子輪廓投照在紙窗上,隨燭火跳躍忽明忽暗。

霽霄笑了笑。

敢在夜裡敲霽霄的窗戶,除了隔壁的孟雪裡,還能有誰?卻不知孟雪裡為什麼放著正門不走,偏要偷偷摸摸地翻窗。

難道要講究從哪裡出去,就從哪裡回來嗎?

霽霄打開窗戶,略有些驚訝。

孟雪裡今夜不一樣。

他薄唇微啟,齒間輕叼一支含苞欲放的桃花。花瓣鮮嫩嫩地綴著晶瑩晨露,正如他兩頰飛霞,雙眸泛起水光。

不必看打扮,這副麵容便有“人麵桃花相映紅”的衝擊力。

清亮如銀的月光下,真像趁夜迷惑讀書人的精怪鬼魅。

霽霄站起身,伸出雙手,打算將小道侶從窗外抱進來:“來。”

誰知孟雪裡見霽霄意動,知道好事成了,喜不自勝,自己先提起真元,一個縱身躍進窗裡,一頭紮進道侶懷中。

“咳咳咳。”霽霄呼吸微窒,後退兩步才站穩,掩嘴低咳。

孟雪裡抬眼,當即嚇得一個哆嗦,齒間桃花枝“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隻見霽霄臉色霎白,唇邊又溢出鮮血。

他幫霽霄擦拭嘴角,手忙腳亂的道歉:“對不住對不住,都是我不好!”

孟雪裡探了探道侶的脈,“哎,你分明還沒有痊愈,為什麼不告訴我?”

霽霄擺手:“沒事,再休養一陣便好。”

孟雪裡羞愧地低頭。

他不想做人了。做貂起碼可以鑽進雪堆,裝作無事發生過。

孟雪裡扶霽霄坐在床榻上,為他輕輕拍背順氣,這次記得控製力道了。

霽霄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笑道:“找我什麼事?”

孟雪裡悶聲道:“……就想來看看你。”

他看向桌案上的燈燭和紙筆,見紙上墨痕未乾,正好轉移話題:“你剛才在寫什麼?”

霽霄:“給你寫《初入道》第二卷,《立道心》。”

孟雪裡沒話可說了。道侶為自己的修行日夜操心,自己卻滿腦子壞主意,還恩將仇報,把道侶撞得吐血。

霽霄仔細打量他,小道侶今夜用心裝扮過,墨發半挽半放,柔順地披在身後,麵頰微微泛紅,著實人比花豔。

然而他穿了一件……大紅色金花鬥篷!

紅鬥篷繡金線,繡的是什麼?前麵青龍、白虎,背後朱雀、玄武。

再細看發簪,原來是威風凜凜的二龍搶珠,燭光下燦燦發光。

從前孟雪裡身穿雪青色錦衣,配一件銀色披風,樣式華貴,但配色清淡素雅。

今夜這般……威風是威風,卻實在奇怪,非常奇怪。

霽霄忍著笑:“怎麼換了新衣?”

孟雪裡本來機敏,可是此時此刻,氣氛正尷尬,他對麵霽霄編不出瞎話。

他訥訥道:“話本裡說我穿紅色紗衣,口銜桃花。我就琢磨著,穿紗衣挺冷吧,還是穿鬥篷算了,反正都是紅的,肯定比紗衣好看。”

霽霄聽他這麼說,忽然來了興致,非要刨根問底:“什麼話本?給我看看。”

孟雪裡從懷中摸出一卷簿冊,遞給他,指望霽霄看過,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霽霄略略翻幾頁,卻是笑了。他笑意溫和,像在包容胡鬨的小孩:“以後少看這種東西。”

孟雪裡小心地問:“你不生氣?”

霽霄以為他指的是話本內容:“千古功過,後人評說,大可不必在意。”

孟雪裡隻好點頭:“那我先回去了。”

可是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做“名副其實”的道侶呢?

孟雪裡愁啊。

霽霄:“等等。”

孟雪裡眼神驟然明亮,好像盛滿星光的湖水。

霽霄注視著他的眸子,溫和道:“即使你不來,明天我也要去尋你,正好今夜你在這裡,不如我們一起……”

孟雪裡期待地仰頭,甚至想踮腳尖。

霽霄:“看看道經吧。”

如冷水澆熄炭火,孟雪裡眸中光芒熄滅,嘴角還停留在微笑的弧度,表情卻僵硬了。

霽霄拉起孟雪裡的手,將人牽至書案邊:“你看,這是我為你寫的《立道心》,喜歡嗎?”

孟雪裡呆呆道:“喜歡。我好喜歡。”

霽霄:“《初入道》你已經學完,再熟讀這本,一定大有進益。”

燈火搖曳,暖光灑落一室。兩人坐而論道,共度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