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一筆勾銷(2 / 2)

霽霄喂他一顆療傷靈丹,一道劍氣斬斷鐵索。少年差點跌進水中,霽霄扶起對方,順勢探他脈門,不由微微皺眉。皮肉傷可借藥力愈合,內在經脈還需慢慢調養。

“走。”霽霄言簡意賅。

少年也沒有多問耽誤時間,直接從儲物袋召出長劍,以劍柱地,跟在他身後。

倏忽,黑暗中響起紛亂腳步聲,兵甲撞擊聲,隻聽高處一聲厲喝:

“大王說過,先關不殺,有人會來救他,果然不假!大王英明!”

無數火把點燃,黑暗的水牢驟然明亮。四麵皆敵,至於唯一的出口,螺旋狀上升的石階上,已布滿凶惡妖兵,一直延伸到視線儘頭。

妖將高聲喊話:“地麵出口已鎖死,你們插翅難飛!”

他仰頭大笑,卻發現那兩名人族,竟沒什麼表情。

少年看向霽霄,聲音嘶啞地問:“你認識我嗎?”

霽霄搖頭,的確不算認識。

“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我見過你的劍軌,在秘境上空。我知道你是誰。”

霽霄沒有說話,左手負於身後,右手伸出。

“啪。”寧危毫不猶豫,將劍柄遞上——劍尊伸手,當然要借劍。不然還是借錢嗎?

秘境中央城天井,一劍劃破雲霄,重傷周家供奉。能使出這樣的劍,不會隻是長春峰弟子肖停雲。

寧危過早嘗遍人情冷暖,世道險惡,變得早慧而敏銳。原本隻是出言試探,見對方的反應,更確定了幾分。

不論霽霄是改形換貌、奪舍轉世,還是彆的什麼情況,總之劍尊還活在世上。

所以此刻雖身陷重圍,雖不知對方為什麼願意來救他,他心中卻安定。有的人哪怕隻剩一縷遊魂,也給人一種“無事不可為”感覺。

妖將見兩人竟敢旁若無人的閒聊,怒道:“上!”

霽霄抽劍半寸,劍刃薄且清亮,如抽出一道泠泠月光,照得黑水絢亮一瞬。

寧危道:“此劍名為‘銀鉤’。”

霽霄淡淡道:“上次見它,還不叫這個。”

寧危不解,正欲發問,忽然一道明光自劍鞘射出,令他閉目一瞬。

劍氣如狂風過境,四麵妖兵甚至來不及慘呼,隻覺眼前一花,猛然倒飛砸落水中,濺起重重浪花。

“銀鉤”拿在霽霄手中,不像月光,倒像電光。

霽霄一手持劍,邊走邊殺,一手護持晚輩。“銀鉤”劍柄冰涼,令他想起舊事。

那是兩百多年前的事。霽霄還年輕,劍道初成,聲名初顯,下山行走也不為揚名,多半是探秘尋寶,搜羅各種典籍,解答自己修行中的疑惑,順便為胡肆尋找煉器、煉丹的材料。

記得那次,胡肆所求的靈草不易保存,需現取現用,他隻好帶胡肆同去,誰知與明月湖一路劍修狹路相逢。

寒山與明月湖,劍法路數不同,道統之爭由來已久。同輩劍修相遇,十有八九要比劍的。

但明月湖那隊,人數多、年歲長、境界高,再動手說不過去,難免傳出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惡名。可就這樣放過寒山兩人,又令他們不甘心,便想動動嘴皮,一逞威風。於是提出進行一場“口頭論劍、友好切磋”。

明月湖領頭弟子開口第一句,自報家門:“我這柄劍,名為‘瞻玉兔’。”

霽霄手持木劍“驚風雨”,淡淡點頭。

胡肆卻好像聽見笑話,突然大笑:“你再說一遍,叫什麼?”

枝頭鳥雀驚飛,徹底破壞了莊嚴、肅穆的論道氛圍。

那弟子氣道:“沒聽過‘登樓瞻玉兔’嗎,上樓看月亮的意思,我練明月劍法,劍名‘瞻玉兔’,有什麼不對!”

對方已然正經解釋了,胡肆卻還是大笑,笑得一手捂肚子,一手扶霽霄肩膀,直不起腰:“小玉兔啊,師弟,你還忍心打嗎?”

對麵罵道:“你也配笑?誰不知道,你是寒山之恥,對劍訣一竅不通,整日琢磨歪門邪道,隻會躲在師弟背後逞威風!”

胡肆:“你沒有師弟,嫉妒我呀。”

眾明月湖弟子深感受辱,放棄口舌之辯,怒而邀戰,霽霄隻得拔劍。打完之後告訴胡肆,以後不要隨便取笑彆人,無論人家的劍叫什麼名字。

胡肆:“你怕打不贏?”

霽霄:“打贏容易,但沒必要耽誤時間。”

霽霄現在看來,當年自己不辨世情,處事多有不妥。這種話,不該當著那些明月湖弟子的麵說。他們還年輕,若道心不堅,會留下陰影的。

再後來,他再沒見過那些慘敗的弟子,隻聽說那柄劍被改名了,改叫“銀鉤”,一樣是明月的含義。

不知是前塵舊怨一筆勾銷,還是宿怨如鉤針、切勿忘前恥的之意。恐怕隻有明月湖歸清真人才知道。

如果沒有意外,劍的名字不會輕易改變,就像人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惜人的命運莫測,劍也一樣。

今時今日,一位被舍棄的弟子,一顆棋盤上的棄子,拿著一柄被舍棄的劍。劍與人,竟同命相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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