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未來可期(1 / 2)

虞綺疏語重心長道:“你已經是隻大妖了, 不能再睡鼠窩, 不可懈怠修煉, 知道麼?”他覺得自己養了個兒子, 未婚先當爹。

蜃獸:“我會努力練的。我還要回妖界找前輩。”

虞綺疏警覺:“什麼前輩?你認識的新朋友?”

蜃獸麵露憧憬, 伸開雙臂比劃:“對。他真是好威風一隻蜃!有這麼大!”

虞綺疏又擔心起來,心想這小傻子不會被騙了吧。

蜃獸一路跟在他身後, 乖乖地幫他給桃花翻土、幫金錢鼠洗澡、修剪觀景台草坪。虞綺疏暗歎, 出去一趟,竟然變勤快了,看來兒大不中留, 當爹要學會放手。

因為人妖兩界開通商路之事,最近有很多人來拜訪孟雪裡和霽霄, 虞綺疏作為長春峰弟子,經常接待賓客。

“虞師兄,你要的新蒲團送來了。”長春峰道童小槐帶著一群小道童, 他們背後竹簍裝滿蒲團。

“謝謝。”虞綺疏摸了摸他們的頭, “放下去玩吧。”

“虞師兄再見。”

虞綺疏人緣好得出奇, 上至各峰主長老, 下至年輕弟子和年幼道童, 沒人不喜歡他。這種喜歡不是對霽霄的尊崇,也不是對孟雪裡的認可,是發自內心的親近。

蜃獸看著虞綺疏抱出蒲團:“虞虞, 這是乾什麼?”

“明天要開論法會。”虞綺疏征用了這個壯丁,“來一起乾活。”

孟雪裡和霽霄應各派請求, 召開論法會。霽霄可以比尋常修士更靠近裂縫,而孟雪裡是唯一穿過裂縫,一遊星河宇宙的人,眾修士希望能從他們身上得到啟示。

按道理,辦會該擇定吉日,由寒山廣發請柬,請誰不請誰,能來多少人,安排住哪裡,都很有講究,至少可以看出霽霄對各派的態度。

霽霄卻覺得麻煩:“每日辰時來長春峰觀景台,為期一月。”

孟雪裡讚同道:“至於住宿,寒門城裡客棧多得很。”

於是大家明白了,長春峰的態度就是一視同仁。足足一個月的時間,澤被整個修行界。

“什麼是論法會?”蜃獸跟著虞綺疏乾完活,眼巴巴看著他,“明天我能幫忙嗎?”

虞綺疏撓頭:“這個,要問孟哥和師兄,我做不了主。”

“可以。”孟雪裡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還有重要事情交給你。”

蜃獸激動道:“會顯得我威風嗎?”

孟雪裡摸摸他腦袋:“……超威風。”

蜃獸開心地撒歡去了。

“孟哥。”虞綺疏問,“那我能請朋友來嗎?”

孟雪裡知道他下山一趟,在秋水會上認識了一些新朋友,其中有幾位才貌俱全的女修,誤以為徒弟春心萌動,便打趣笑道:“當然,你想請誰都行。年輕人風華正茂,彆辜負你的名聲。”

虞綺疏一頭霧水,心想我有什麼名聲。

第二日辰時,眾修士早早等在山腳下,由寒山弟子接引,來到傳說中的長春峰。

深秋時節,花葉落儘,寒山群峰蕭瑟冷肅。唯此峰春意盎然,鬱鬱蔥蔥。

眾修士一路讚歎,誇山水誇桃花,說隻有這般寶地,才配妖王居住。好像從不記得,以前說過逆轉天時的陣法鋪張奢侈,霽霄真人過於寵愛道侶,而他道侶品味俗氣。

眾修士登上最後數層石階,眼前豁然開朗,但見四麵茫茫雲海,群峰傲立。觀景台並非什麼樓台,其實是霽霄一劍削平山巔,產生的開闊平地,可這平地上並無宴席,連一張桌椅也無。

有人拱手問道:“虞道友,請教論法會會場‘觀景台’在何處?”

“不敢當。”虞綺疏真誠道,“就在這裡,大家隨便坐吧。”

“這……”眾修士原地踟躕,竊竊傳音,猜測霽霄真人有何深意。

虞綺疏無奈,示意眾人看向不遠處大樹。孟雪裡和霽霄正在樹蔭下打坐,兩人氣息融於自然,威壓不露分毫,所以方才沒人注意,此時見了,紛紛上前行禮。百餘張蒲團擺在大樹下、草地上,看起來隨意又舒適,但人們隻是看著,仍不敢入座。

眾人心想,最靠近劍尊、雪山大王的位置,一定是最尊貴的位置,麵對麵近距離聆聽道法。若要爭先,又怕被東道主不喜,該不該互相謙讓表示禮貌和涵養?

換做從前,不至於每人都瞻前顧後,但霽霄在明月湖一劍現世,震撼天地,修士們才第一次認識到,原來聖人與聖人之間,戰力、境界也可能相差甚遠。如果說歸清剛跨過聖人境門檻,霽霄應在聖人境巔峰,不可相提並論。

孟雪裡沒料到這僵局。按他的想法,來得早坐前麵,來得晚坐後麵,蒲團不夠用,就席地而坐或站著聽。修士聲音灌注真元,整座觀景台都能聽到,坐哪裡有什麼區彆。他無措地看了眼身旁道侶。

霽霄伸手招了招:“過來坐。”

眾人隨他手勢向後張望,看見幾位年輕人。

“我,我們嗎?”宋淺意指了指自己和隊友,受寵若驚,見孟雪裡也點頭,才快步上前。他們受虞綺疏邀請前來,又怕與自家門派師友碰麵尷尬,便縮在最後。

宋淺意與隊友入座後,不少人暗想:“幾個晚輩怎麼坐在最前麵,豈不是亂了規矩?原來說隨便坐,還真就隨便坐。”

眾人後悔不迭,紛紛占蒲團坐下。

坐看流雲聚散,晨風拂衣,草甸清潤,令人長舒一口氣。

彆家舉辦論法會,需所有外門弟子辛苦操持,到了長春峰,虞綺疏一個人就能安排妥當,不需要好茶好水好名目,誰也彆講究,大家都輕鬆了。

孟雪裡抬頭望天,直入主題:“我進入通天之門的縫隙,是機緣巧合,因禍得福。宇宙星海浩瀚無邊,身處其中,一時飄飄蕩蕩,如無根浮萍,感到極度空茫悲涼,一時被星辰間巨力拉扯,似要墜入無底深淵,又覺極度恐怖。這種感覺很難表述,場景也難想象,請一位大妖來協助我……”

孟雪裡拍拍手,隻見觀景台另一邊,一隻圓潤蜃獸化作原形,甩著尾巴奔來,長長吐息。

坐在正前方的宋淺意與隊友們首當其衝,被噴了滿頭滿臉。

蜃氣愈濃,茫茫白霧籠罩眾人,霧中星辰幻化,斑斕星雲緩緩移動。孟雪裡揮袖,打入一道天外星辰之力在蜃氣中,虛景頓時鮮活逼真。眾人怔然沉醉,不知身在何處。

蜃獸昨天按孟雪裡交代演練過很多遍,此時使出得心應手。

“可以了。”半晌後,孟雪裡說。他揮袖召來一道晨風,吹散白霧。

話音一落,漫天星河消散,真實的青草、朝陽、雲海重現眼前。

場間寂靜,待蜃氣散儘,眾人才漸漸回過神,對此讚歎不已:

“宇宙神妙造化,可窺一斑。”

“蜃氣化景,如臨真境,不愧是雪山大王座下大妖!”

“據說此大妖曾經鎮守瀚海秘境,應是霽霄真人先收服的。不過道侶一體,不分彼此。”

蜃獸自信心大漲,覺得自己徹底告彆了廢獸標簽,心滿意足地甩尾走了。

“我做人三年,於人族修行之道尚未精通。”孟雪裡坦然承認不足,“請我道侶為大家論法。”

霽霄開口道:“入定時坐在天際裂縫下,冥想星辰,可借助天外力量修行。我總結出一套法門……”

他頓了頓,虞綺疏會意,拿出紙筆準備記錄。長春峰師徒三人配合默契,論法會進展順利。

後來又有人提問,霽霄態度耐心,講得鞭辟入裡,切中肯綮,他講完之後,便引導其他門派之間討論。每派功法不同,各有長短,於飛升之道也有角度不同的見地。

有秋水會在前對比,眾人更覺霽霄與他道侶毫不藏私,討論愈發熱烈。

南靈寺方丈感歎道:“修行界很多年沒有這麼好的論法氣氛了,實乃我輩修士之福。”

這場大會上,霧隱觀陣符師變得直接,不再話中有話,雲裡霧裡;鬆風穀的醫修們變得有態度,不再跟風和稀泥;粗獷不羈的北冥山馭獸師變得謙虛,不再懟天懟地……眾人直到離開路上,仍三兩結伴討論,看著天際裂縫展望未來。

隻有重修一世,更懂人心的霽霄,才能讓各派暫時放下偏見和分歧,放下一爭高低的驕傲和堅持,互相學習。

寒門城客棧日日滿員,一鋪難求,各地修士齊聚寒山腳下,輪流上山參會。就連寒門城中最普通的販夫走卒,耳濡目染之下,也被動了解到很多修行知識。儘管這些知識從前被當做修士的不傳之秘、求仙問道的高高“門檻”。

一月過去,虞綺疏將每日筆記整理成冊,工整謄寫一遍,依霽霄吩咐,下山交給錢真人。

“霽霄師兄說,錢真人你知道該怎麼辦。”

這薄薄一本冊子,乃是長春峰論法會的精髓,包含劍尊與雪山大王的修行心得、各門派的智慧結晶,對飛升有重要指導意義,價值不能用靈石衡量。

“嗯,我知道。”錢譽之接過,隨手放在茶盞邊,看得虞綺疏心驚肉跳,生怕他碰翻茶水,毀了冊子。

不出兩日,大會筆記被批量刻版印刷、或製成玉簡。書冊版隻需一塊下品靈石,玉簡版也極便宜。亨通聚源再次展示了它野火燎原般的物流速度,每家分店都能輕易買到這本《長春知見集》。它們迅速傳遍人間,令沒有機會參會的修士,無論修為深淺,幾乎人手一本。

虞綺疏對事態發展感到不解,錢譽之不是最愛賺錢嗎,何時有過大公無私的奉獻精神?

“我還以為你要拍賣,價高者得。”

錢譽之挑眉:“拍賣?參會的數百人,都能憑記憶寫出來一份。傻小子,這是一錘子買賣。不如賺個吆喝和名聲,你看這兩天,咱們生意多好。論法會期間該賺的錢,我已經賺夠了,做生意不能賺淨最後一分。”

虞綺疏覺得有道理,錢真人的確聰明,但他有一件事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去論法會,你好像不關心飛升?”

錢譽之搖搖折扇:“我更關心生意,生意之外,一切順其自然,這就是我的道。能飛就飛,飛不了不強求。不像霽霄和胡肆這對師兄弟,對飛升執念很深,據我所知,他們為此吵過不止一次……”

他突然閉口不言,因為想起虞綺疏已承胡肆衣缽,不好在晚輩麵前多說師長是非,儘管他們關係親近,平時無話不談。

“我還有一個問題。”虞綺疏翻翻《長春知見集》,“現在大家都感謝霽霄師兄,謝他為人間修士無私解惑,謝他為人間太平‘舍身飼妖’,可為什麼之前那些人都想殺他?”

霽霄真人變了嗎?變了,變得更懂人心。但霽霄的初衷沒有變。為何彆人的態度變化如此之大?

虞綺疏過去是霽霄崇拜者,否則也不會在寒山論法堂時,就拉著孟雪裡成立擁霽黨,做了副黨魁。因為崇拜,所以更想不通。

這問題當然不好去問師父、師兄,隻能請教錢譽之。

錢譽之喝了杯茶,決定仔細說說,讓年輕的傻小子明白世情複雜,人心莫測。

“與霽霄同時代、或比霽霄早一個時代的修行者非常不幸。他們眼睜睜看著霽霄這位同輩、或後輩步步崛起,將自己拋在身後,而自己無論如何努力,也無從追趕,隻能從嫉妒羨恨,到絕望接受。當很多人感受著同樣的痛苦,站在同一立場,互相理解,這就不再是他們的錯,而變成了霽霄的錯——誰要你獨占天地氣運,不給彆人活路!”

錢譽之歎氣:“幸好我誌不在劍道、不在修行,幸好我不是寒山的敵人。”

他話鋒一轉:“但霽霄的後輩卻足夠幸運。有霽霄這位強大前輩支撐人間,是理所當然的事。他們不會滋生嫉妒情緒,隻會心存希望,覺得努力修行,便未來可期,有朝一日也能像霽霄一樣。他們,不,你們成長在一個秩序井然的世界,沒有魔族入侵的戰火,沒有為爭奪資源廝殺,動輒滅族滅派,你死我活。雖然也有殘酷、陰暗的鬥爭,但那是少數情況,不會明擺在台麵上。劍尊為前輩、同輩帶來不幸,卻為後輩帶來恩澤,此消彼長,這也算是天道的平衡吧。”

虞綺疏沉默片刻,心裡不太舒服:“天道平衡了,但對霽霄師兄本人來說,太殘忍了。”

錢譽之笑了笑。

虞綺疏:“你笑什麼,我說錯話了?”

“我笑你心腸太軟,以後怎麼行走江湖啊。不如就留在亨通聚源,幫我賣桃花。”

虞綺疏起身告辭:“我走了,今天地裡的活兒還沒乾完。”

錢譽之好像聽到什麼荒唐事,怔了許久,直到老掌櫃來提醒他該看賬本了。

老掌櫃小心翼翼地續茶:“錢真人,您這是怎麼了?”

錢譽之崩潰捂臉:“他居然說‘地裡的活兒’!每天見最厲害的大人物,修習三界最強的功法,聽最富有的人講道理談人生,論法會都開完了,結果呢?!他還惦記著地裡的活兒!種地真的那麼重要嗎!!”

對虞綺疏來說,種地當然很重要。

每個年輕人,都有他們認為極度重要,卻在大人眼中不值一提的事。

比如宋淺意,她現在就覺得掙錢很重要。論法會雖然結束了,年輕人的求道之路才剛開始。

散修盟注入新鮮血液後,愈加熱鬨起來。在總壇大廳,宋淺意得到了一間隔斷,她在其中坐診,每天兩個時辰,為修士看病治傷,疏通經脈,調理真元。

她是年輕一輩中醫術最好的醫修,收的診金卻不高,許多人慕名而來,痊愈後讚不絕口,便想請她做自家客卿。

“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不知宋道友是否願意加入我們藍山宗,我們雖為山野小門派,但可以提供客卿待遇,不至於讓宋道友屈居陋室……”

來遊說的人前赴後繼,開出優良條件,宋淺意總是婉拒。

她靠診金收入,承擔起養家糊口的重任,令徐三山汗顏:“我們三個大男人,不能依靠女隊友養著。修行之餘,都去找活兒乾吧,什麼掙錢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