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她怎麼會知道?!(1 / 2)

她怎麼會知道的!!

崔姨娘喉頭發緊,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臟如擂鼓般,幾乎要從胸口跳了出來。

她的瞳孔幾乎收縮成了一個點, 連鬢角都滲出了冷汗。

蕭燕飛將崔姨娘臉上的細微變化都看在了眼裡,清晰地鋪捉到她的臉上閃過了幾乎可以稱為恐懼的情緒。

是的,是恐懼。

不是氣憤,不是驚愕, 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就像是一個身懷藏寶圖的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冷不丁地被扒得乾乾淨淨,無所遁形, 更無處可躲。

蕭燕飛一手猛地攥成了拳頭,心如明鏡。

對方的這些反應代表著一個可怕的事實——

她說中了!

蕭鸞飛才是崔姨娘的女兒!

蕭燕飛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絲絲縷縷的寒氣在她的體內急速蔓延著, 連指尖都冰涼一片……

雖說她早就有所感覺, 所以才會來這裡找崔姨娘說了這些話,可此刻真得了答案後,她又覺得膽戰心驚。

蕭燕飛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想, 又好像理所當然。

記憶裡, 崔姨娘自小就貶低原主,說她隻是庶女,就跟半個下人似的;

讓原主不可出頭, 學什麼都要慢一拍;

讓原主不可以搶長姐的風頭, 不要往夫人跟前湊;

更甚至還把原主送去了冀州的莊子,不聞不問地讓她在外頭待了兩年多;

……

崔姨娘對待原主的種種不堪, 在這個“真相”的基礎上,似乎全都合情合理了。

隻可憐原主一無所知,把崔姨娘當成了她的天, 自小就在崔姨娘的刻意而為下,被洗腦,被流放,被作踐,被利用……

原主實在是太可憐了!

崔姨娘的失態也隻是在霎那間,很快就恢複了。

“燕兒,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她不敢置信地對著蕭燕飛低呼道。

施嬤嬤心跳差點停了,下意識地拔高了音量,斥道:“是啊,二姑娘,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你這不是傷姨娘的心嗎?!”

“姨娘最在乎的人當然是二姑娘你,你才是姨娘十月懷胎生下的。”

“是嗎?”蕭燕飛平靜地說道,“姨娘若是在乎我,心疼我,那麼,能不能為了我,讓大姐姐當不成大皇子妃?”

這丫頭是瘋了嗎?!崔姨娘的臉色又沉了三分,斥責之語到了嘴邊,卻被她生生咬住了。

蕭燕飛笑了。

她也不管崔姨娘是何反應,徑自起了身:“姨娘,我先走了。”

“二姑娘!二姑娘,您真的誤會姨娘了……”

“二姑娘,姨娘昏倒了!”

這句話一出,前方的氈簾被人粗魯地掀起,一道高大頎長如冬柏的藍色身影像一陣風似的從屋外衝了進來,在蕭燕飛的肩膀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蕭燕飛:“……”

蕭燕飛被他撞得踉蹌了一下,很快就站穩了身體,又繼續往外走去。

“如兒!”

武安侯蕭衍喊著崔姨娘的小名,三步並做兩步地衝到了榻邊。

崔姨娘軟軟地臥在榻上,雙眸緊閉,臉色煞白,似是失去了意識。

“如兒,你怎麼樣?”蕭衍柔聲問道,心疼地將昏厥的崔姨娘攬在他寬闊的胸膛中,一手攬著她纖弱的肩膀。

崔姨娘一動不動,脖頸無力地垂下,幾縷淩亂的發絲垂落在雪白的麵頰上,那麼纖細,那麼脆弱。

看著愛妾,蕭衍既擔心又心疼,與此同時,一股心火蹭蹭地往上冒。

“蕭燕飛,站住!”蕭衍對著蕭燕飛的背影怒吼道,臉色一片鐵青。

然而,蕭燕飛頭也不回,徑自往門簾方的向走去。

蕭衍更怒:“來人,給本侯把二姑娘攔下!”

說話的同時,他一把抓起了床頭櫃上那個熱氣騰騰的茶杯。

門簾邊的小丫鬟連忙攔住了蕭燕飛的去路,無措地喊著:“二姑娘。”

蕭燕飛轉頭朝榻邊的蕭衍看去,打量著她這一世的父親。

“孽女,跪下!”蕭衍麵上如疾風驟雨,將手裡的那個茶杯高高舉起,威嚇地擺出了投擲的姿態,“你把你姨娘氣成這樣,就沒一點反省的意思嗎?!”

他的聲音洪亮,如雷鳴般回響在屋中。

屋內的丫鬟婆子們全都斂氣屏息,噤若寒蟬。

蕭燕飛卻是從容地微微一笑,望著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子,問道:“父親想不想知道姨娘為什麼會暈?”

“……”蕭衍握著茶杯的手微微地頓了頓,狐疑地挑眉。

蕭燕飛眼角觸及蕭衍懷中“昏迷不醒”的崔姨娘,見她的眼睫劇烈地顫了一下,似笑非笑道:“父親,我今天發現了一件事,原來姨娘很喜歡大姐姐,原來大姐姐她是……”

“侯爺……”崔姨娘適時地發出了發出低低的呻\吟聲,那麼痛苦,那麼虛弱。

她掀了掀眼皮,緩緩地睜開了眼,抬臂拉住了蕭衍的衣襟,艱難地說道:“您彆怪燕兒,不關她的事。”

被這麼一拉,蕭衍執茶杯的左手一抖,那杯中滾燙的開水從杯口猛地灑出,“嘩啦”地灑在了崔姨娘的左臂上,浸濕了一大片衣袖。

蕭衍卻是渾然不覺,擔憂地俯首去看自己懷中的崔姨娘,寬慰道:“如兒,你彆急。彆為了這個孽女氣壞了身子……”

崔姨娘:“……”

胳膊上熱氣騰騰的開水急速地透過衣料滲到了她的肌膚上,又燙又痛,痛得她秀美的臉龐刹那間的扭曲。

可她隻能咬牙強自忍下,一臉感動地看著蕭衍,柔聲道:“侯爺,放下杯子吧,你嚇到我了……”

蕭燕飛在一旁冷眼旁觀著。

她輕輕一笑,毫不避諱地笑出了聲,似在為這出精彩的好戲叫絕。

然後,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朝外走。

小丫鬟看了看蕭衍,見他不說話,也就沒有再攔。

外麵的天空中比之前陰沉了不少,日頭被厚厚的雲層遮蔽。

迎麵吹來的風悶悶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一口濁氣堵在了她的胸口。

蕭燕飛迎著風往月出齋的方向慢慢地走著,雙腿像被灌了鉛似的,小臉上一時晴,一時陰,思緒翻湧。

如果說,蕭鸞飛是崔姨娘生的,那麼,原主呢?

“蕭燕飛”又會是誰的女兒呢?總不會是撿來的吧……

等等!

蕭燕飛驀地停步,感覺仿佛有一道巨大的閃電劈中了自己,渾身一震。

一個個狗血的劇情湧入她的腦海中,什麼狸貓換太子啊、梅花烙啊、藍色生死戀、真假千金啊等等的片段把她震得魂飛天外。

若真像她猜的那樣,那麼原主的這一生太悲哀了。

過去的這十幾年都活在一場可怕的騙局中。

親娘就在眼前,卻一無所知。

由著旁人在親娘的眼皮底下,肆意作踐她、欺辱她,讓她們母女日日相見,卻此生不得相認。

人生最悲傷的事莫過於此。

蕭燕飛微微轉過臉,遙遙地望向了正院的方向,抬手捂住了胸口,攥緊了衣料。

她的胸口酸酸的,隱隱作痛,連眼角都有些濕潤。

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淚腺,淚水止不住地自眼角滑落。

此時此刻,她的身體似乎被分裂成了兩半,一半是自己,另一半是原主。

屬於她的一半極其理智,而屬於原主的殘留情緒從剛剛起就一直很悲傷,直牽動著她的心臟也一抽一抽的,似有股寒意直沁入心臟。

那是一種極度的悲愴,深入靈魂深處。

原主的人生被顛覆,被否決,她活著就像是一個笑話,一個被人擺布命運的提線木偶。

這就像是原主存在的價值被徹底抹去了。

蕭燕飛輕輕地在胸口上拍了兩下,默默地安撫著:

放心。

這兩個字既是說給原主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蕭燕飛隻是略作停留,又繼續往前走去,心裡唏噓地歎息。

古代沒有DNA技術,根本沒辦法準確判斷親緣關係,即便她自己有□□成的把握,彆人會相信嗎?

一個是從小被當作庶女養,平平無奇,無才無能的自己。

一個是教養出眾,容貌端麗,和大皇子情投意合的嫡長女,將來的前程不可限量。

從侯府的人來說,就算他們相信自己的話,可他們的心裡,會更願意誰當這“嫡長女”呢?

答案顯而易見。

在這偌大的侯府裡,怕是隻有侯夫人會真的在意自己吧……

所以,蕭燕飛剛剛對著蕭衍時沒有把話說完。

她知道,有些話,隻要她一天沒說出口,崔姨娘就會投鼠忌器,會有所顧慮。

可一旦把話給說破了,反而會把崔姨娘逼到絕境上,人若選擇了魚死網破,行事隻會肆無忌憚,更難以預料。

蕭燕飛眉頭緊鎖,心不在焉地返回了月出齋。

進屋後,她隨口打發了海棠和丁香,打算一個人去小書房裡待一會兒。

她得一個人,靜靜。

仔細想想。

不想,當她繞過一座四扇繡梅藍竹菊的屏風後,卻一眼看見小書房的窗邊坐了一個不該在此的人。

蕭燕飛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

玄衣青年發如烏墨,膚白似雪,氣質如冰雪般清冷寒冽。

他身姿筆挺地坐在窗邊,高挑的身軀哪怕坐著也如山嶽般巍峨,右手拿著本書,拿書的手指根根分明,白皙如玉。

窗口的陽光在他周身鍍上了一層金粉,有種如夢似幻的光彩,俊美不似凡人。

明明眼前的青年隻不過是一個有幾麵之緣的陌生人,可此刻在蕭燕飛的眼裡,他的出現竟然讓她有那麼一瞬間的安心,如同在滿天的雲霧陰霾中看到了一線光亮。

眼前就有把利刃可以借。

再看窗外那灼灼的燦日,蕭燕飛登時覺得豁然開朗,這才遲鈍地發現外麵陰沉的天氣不知何時又轉為晴朗。

碧空白雲,清風朗朗。

她心下也隱隱有了主意。

顧非池聽到動靜,放下手裡的那本《傷寒論》,抬眼朝她看了過來,墨黑的狐狸眼幽深如古井,斜眼看人時,猶如勾魂奪魄的狐狸精。

“蕭二姑娘,坐。”顧非池平靜地說道。

淡淡懶懶的音色敲擊在人的耳膜上,格外的清冷悅耳。

他這是把這裡當自己家了嗎?蕭燕飛心裡默默腹誹了一句,但對上顧非池的臉時,笑容綺麗如晨曦。

“顧世子忽然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她隨口問了一句,禮貌周到地先去給顧非池倒了杯花茶。

等她端著茶水、點心與蜜餞走到書案前時,不由麵露尷尬之色。

她這兩天在整理崔姨娘送給原主的東西,和文房四寶一起全都堆在了書案上,有《女戒》、《女訓》、絹花帕子、銀鐲、摩喝樂等等,書案上淩亂不堪,連放茶盞的空隙都沒有。

蕭燕飛一手拿著托盤,另一手隨意地推了推案上的幾朵絹花,絹花下的一串紅瑪瑙手串一不小心從書案上滾落。

“嘩啦”一聲,串珠子的紅繩倏然斷裂,那十幾顆指頭大小的紅瑪瑙珠子一下子散落在地麵上,滾動著,彈跳著,驚得原本停在窗外枝頭的三四隻雀鳥驚飛,“嘰嘰喳喳”地叫著,幾片羽毛從半空中飄落,雞飛狗跳。

蕭燕飛傻眼了,兩眼圓睜,呆愣地看著一片羽毛飄進了屋。

她很快就回過了神,笑靨如花:“喝茶。”

她把茶水、點心和蜜餞放到了顧非池手邊,也不去管地上還在零星滾動的那些瑪瑙珠子。

隻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顧非池忍俊不禁地彎了彎唇,從懷中摸出了幾張絹紙,放在了那本《女戒》上,“我找了五個傷患試藥,這是他們的脈案。”

蕭燕飛眼睛一亮,連忙抓起了這疊脈案。

這一看,卻是呆住了。

她勉強可以認得出脈案上的人名、年紀,可後麵就……雲裡霧裡,一竅不通了。

寫脈案的人寫得一手龍飛鳳舞的草書,簡直就跟鬼畫符似的,她瞪得眼球都要凸出來了,隻識得零星幾字,看得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蕭燕飛睜著眼盯著那份脈案良久,又不死心地去翻了第二頁,入目的又是那手熟悉淩亂的草書。

她無力地放下了那疊脈案。

剛喝了口茶的顧非池疑惑地挑眉。

蕭燕飛蔫蔫道:“這草書也太任性了。”

顧非池一愣,明白了。

徐軍醫的字確實是草了點。

顧非池失笑地伸出了手:“給我吧。”

蕭燕飛就那疊脈案遞還給了他,本想問問大致的情況,就聽顧非池已經對著脈案念了起來:“孫大康,男,二十一歲,右肩砍傷……”

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冷白的指尖捏著絹紙,那修長有力的手指比紙還要白皙,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紙張。

他有把好嗓子,語調低緩,音色很獨特,像是山巔的雪,清清冽冽,明明隻是平鋪直述,並無情緒,卻有一種天然的韻律感,凡是聽過一次,就很難忘記。

蕭燕飛凝神聽著,對著這位軍醫的字不太滿意,但是,他描述病情的遣詞造句可比太醫文縐縐的脈案可要直白多了,也更容易理解。

比如第二位傷患斷三指,傷口化膿,麵熱高燒,陽熱亢盛以致灼傷陰液,脈象見洪……

顧非池以一種不疾不徐的語速念著脈案,蕭燕飛給他添了茶,並在心中默默地記下要點,心道:這顧羅刹凶起來要命,可體貼起來,也還真是令人感覺妥帖得不得了。

隨著顧非池一張張地往下念,蕭燕飛的眼睛越來越亮,忽閃忽閃的,好像兩枚熠熠生輝的黑寶石。

這是五份脈案,不過其中兩個傷患是昨晚剛開始服藥,到現在還沒完全退燒,另外三個傷患大致是從三天前開始服藥,全都已經退了燒,傷口恢複良好。

顧非池用眼角的餘光瞥著她。

少女大大的眼睛像貓似的,眼珠子明亮又有神。

她很高興,而不是意外。

她早就確信她的藥有奇效,就像她當初確信這種藥可以治療謝無端的傷一樣。

那些藥已經把三名高燒不退、性命垂危的傷兵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徐軍醫直呼這簡直是當代藥王、扁鵲再世,拉著他的手問他:

“世子爺,研製出這種神藥的大夫到底是哪一位,莫非是江南那位何神醫,還是苗疆那邊的苗醫?”

“這真是位奇人啊!”

“有機會我定要與這位老前輩切磋……不,討教一番!”

若是徐軍醫知道他心目中的老前輩原來是這麼個剛及笄的小姑娘,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顧非池念完了最後一份脈案,莞爾一笑,刹那間仿佛冰雪消融,連窗外的驕陽也為之黯然失色,看得蕭燕飛不由呼吸一窒。

放下那疊脈案後,顧非池的右手置於書案上,指節屈起,漫不經心地叩動了兩下,再一次問了蕭燕飛上次的那個問題:

“蕭二姑娘,你想要換什麼?”

她,想用那些藥換什麼?

四目相對,蕭燕飛心臟驀地一跳。

顧非池看人時很專注,眼神清而亮,專注得仿佛這世上隻有她一個人。

他的眼睛弧度極美,雙眼皮很深,外眼狹長,眼角如鳳尾般挑起,勾勒出令人怦然心動的魅惑。

兩人相距不到兩尺,她忽然注意到他右眉間有一點小小的朱砂痣,鮮豔欲滴,似染了點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