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她怎麼會知道?!(2 / 2)

蕭燕飛不由有些手癢癢,很想給他擦去……

等等。

她手癢個什麼勁,這關她什麼事啊!

蕭燕飛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彎唇一笑。

顧非池上次問她時,她原打算要些金銀傍身的。

可今天,情況又不一樣了,她發現了崔姨娘隱藏的那個秘密。

她改變了主意。

蕭燕飛道:“顧世子,我想請你幫我去查查我的姨娘,崔映如。”

“查所有跟她相關的事。”

“所有。”

當蕭燕飛提到“崔映如”這三個字時,語氣十分的平靜。

應該說,太過冷靜,也太過淡漠,其中不含一絲的感情,不像一個人在說自己生母時的語氣,也不像他之前查到的那個對生母百依百順的蕭燕飛。

她到底想查什麼,又在懷疑些什麼?

顧非池眯了眯狹長的眸子,看著蕭燕飛的目光變得異常幽深。

他不說話,蕭燕飛也不說話。

她隻是執起另一個茶杯,對著顧非池做出敬酒的姿態。

顧非池低笑了一聲,脖頸上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

他的聲線很清冷,但笑聲卻十分輕柔,像一根羽毛在蕭燕飛的心口輕輕地撩了撩,又似是帶著鉤子,在她心弦上輕輕地勾了一下。

顧非池也執起了茶杯,對著蕭燕飛敬了這一杯,一飲而儘。

“成交。”

顧世子真是爽快人!蕭燕飛也頗為豪氣地將杯中的茶水一口飲儘,燦然一笑。

無論顧非池能查到什麼程度,也比她一個人瞎子過河要好。

蕭燕飛心頭暫時放下了一塊巨石,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小瓷瓶,把這些天她存的阿莫西林交給了顧非池。

“這裡有六十粒藥片,三五天後,我可以再提供差不多的數量。”

顧非池微微頷首。

“對了!”蕭燕飛想到了什麼,把臉往顧非池的方向湊了湊,“顧世子,可以麻煩你跟那位塗大夫說一聲,讓他把脈案寫得……稍微端正點嗎?”

蕭燕飛靠過來時,顧非池突然間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初聞是清雅的龍井茶香,再聞又像是芬芳的蘭香,又帶著少女獨有的香甜氣息,與軍營中的氣息迥然不同。

更柔軟,也更……

他第一次意識到姑娘家與他是不一樣的。

顧非池烏黑的眼睫微顫,輕輕垂落,在他白皙的麵頰上投下一層淺淺的陰影。

他表情古怪地朝脈案上的落款“徐”字看了一眼。

塗大夫?

顧非池的薄唇輕扯了一下,若有若無地露出些許笑意,柔化了他的眉目。

“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他收下了那些藥片,接著就起了身,右手在窗檻上一撐,輕盈地從窗戶中縱身飛出。

這麼簡單的動作,也讓他做得優雅至極,賞心悅目。

春日的午後,屋裡屋外靜謐無聲,風吹過樹枝的嘩啦聲不絕於耳,顯得安靜詳和。

顧非池飛簷走壁地離開了武安侯府,從來到走,他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不必要的人,也隻有蕭燕飛知道他來過。

之後,他就策馬直接返回了衛國公府,把調查崔姨娘的事交給了國公府的暗衛。

當夜,京城飄起了細雨,連著幾天細雨綿綿。

顧非池依然早出晚歸,成日不見人,引得衛國公夫人又對著衛國公抱怨了一通。

春雨淅淅瀝瀝連下了三天還沒停,這一日夜晚,被派出去的暗衛頂著發梢的濕氣回來稟話。

屋裡沒有點燈,黑黢黢的一片。

“世子爺。”暗衛影七悄無聲息地走到顧非池身後,黑暗絲毫不影響他的穿行。

“查到了什麼?”臉上戴著黑色麵具的顧非池語氣淡然地問道,他背著手站在一扇敞開的窗戶前,望著窗外在風雨中婆娑起舞的梨樹,身姿挺拔。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混合著濕潤的水氣。

影七往前兩步,將一份絹紙放在書案上,跟著又退了回去。

他恭敬地半低著頭,抱拳稟道:“回世子爺,武安侯府的那崔姨娘閨名映如,是太夫人的幼妹小任氏之女,小任氏生崔映如時難產,早早地撒手人寰,其父沒半年就續了弦,崔映如自小就被繼母磋磨,八歲就來侯府投靠了太夫人,在侯府長大,與武安侯蕭衍是青梅竹馬的情分。”

“十六年前,老侯爺在西北戰敗,皇上雷霆震怒,老侯爺為了贖罪,變賣了不少家產,才籌了百萬兩白銀獻給皇上,侯府也自此敗落。沒多久,老侯爺就為蕭衍迎娶了江南富商殷家的獨女殷婉為正室。”

“崔映如不願外嫁,委身蕭衍做了妾,於十五年前生了侯府的二姑娘蕭燕飛,五年前,又誕下了武安侯的庶長子蕭爍。”

“崔映如對兒子疼愛有加,但對女兒並不上心,最近還打算把女兒送給高公公。”

說話間,幾滴水滴自影七的袖口慢慢地滴落,落在下方的青石磚地麵上,那細微的滴答聲被外麵的風雨聲淹沒。

旁觀者清,就是影七也能從查到的這些訊息中看得出崔姨娘對蕭燕飛這個女兒完全沒一點真心。

顧非池沉默了半晌,突然問了一句:“侯府還有一個長女?”

“是。”影七立即答道,“長女蕭鸞飛由侯夫人殷氏所出。”

顧非池麵具後的劍眉微挑,又問:“姐妹差幾歲?”

“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影七道。

一陣風倏地刮過,細如絲的雨被風吹散,點點雨滴自窗口落了一地。

幾滴水晶般的雨水落在顧非池的麵具上、纖長的羽睫上,還有幾滴從衣領鑽進他的脖頸,涼絲絲的。

顧非池:“……”

顧非池眯了眯眼,眸光銳利深邃,如寒潭似利刃。

猶如一道閃電劃過心頭,忽然間,他就明白了,明白蕭燕飛到底是想讓他查什麼了……

他信手拈住了一朵被雨水打落的梨花,手指輕輕地撚動著,那被雨滴沾濕的雪白花瓣微微顫顫,宛如美人垂淚,楚楚可憐。

屋內一片靜謐,屋外的落雨聲越發清晰。

又過了片刻,顧非池吩咐道:“去查當日,侯府這兩位姑娘出生時,是在京中,還是在彆處,穩婆如今在哪兒,周圍還有旁人嗎?”

影七也是聰明人,瞳孔翕動了兩下,一下子也猜到了什麼,不由抬頭去看顧非池,隨即又低下了頭,恭聲應諾:“是,世子爺。”

影七步履無聲地退了下去,隻留下地上的那一灘水跡。

顧非池依然站在窗口,望著皇宮的方向,外麵的天空中水汽更濃鬱了,如霧似煙。

前兩天,他進宮時,皇帝說到了皇後要在千芳宴給大皇子擇妃的事,話裡話外,對他的婚事旁敲側擊。

他隨口搪塞了過去。

他身上不能為人知的秘密太多了,娶一個妻子,就等於是往府裡放一枚釘子。

那他行事就太不方便了,甚至一個不小心……

顧非池隨手把那朵潔白無瑕的梨花丟到了窗外,拿起了剛剛影七呈上的那份絹紙,又看了看。

雨停了,顧非池拿著絹紙,又親自跑了一趟武安侯府。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蕭燕飛就在小書房裡看到那個碧玉睡狐鎮紙下壓了一張絹紙。

窗口的書案被雨水濺濕了一片,但是蕭燕飛混不在意,近乎急切地拿起了那張絹紙,細細地看過了。

不過是一頁紙,她沒一會兒就看完了,失望地在窗邊的圈椅上坐下了。

這上麵寫的那些都不是什麼秘密,她大都知道,對於崔姨娘交換兩個孩子的事,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證據。

哎!

想想也是,這才三天,這又是十五年前的舊事,又怎麼可能這麼容易的!

這是古代,也不是信息發達的現代……就是在現代,想查十五年前的事也沒那麼簡單的。

蕭燕飛耐心地又將那張絹紙看了一遍,目光在十六年前的那一段流連了一番。

十六年前,侯府因為老侯爺戰敗而敗落了,殷氏嫁進了侯府,成了世子夫人,為此,崔姨娘隻能委身為妾。

莫非崔姨娘覺得是殷氏搶走了她正妻的位置,才會這樣對待原主?

想著,蕭燕飛將絹紙一角放到油燈的火苗上。

橙紅色的火苗急速地吞噬了紙張,餘下一片灰燼。

風一吹,灰燼就散了,沒留下一點痕跡。

當海棠捧著一套簇新的衣裙進來時,隱隱聞到了空氣中的燒焦味,環視屋子一周,卻沒發現屋裡有什麼東西燒著。

蕭燕飛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將手指上殘餘的灰燼一點一點地拭去。

“姑娘,”海棠猶豫了一下,還是稟道,“今天聽雨軒那邊又請了光裕堂的王老大夫過去。崔姨娘的手腕不慎燙傷了,還燙得起了好幾個大泡……”

聽到這裡,蕭燕飛終於有了點反應,懶懶地掀了掀眼皮。

她自然記得崔姨娘的手腕是怎麼燙傷的。

海棠還在說著:“姨娘夜裡睡覺時,又不慎壓到了水泡,現在傷口化了膿,崔姨娘從昨天開始就在發燒,吃了好幾劑藥,燒都沒退。”

“侯爺聽說光裕堂擅治燙傷,就派人請王老大夫給姨娘看了,王老大夫說姨娘的傷口愈合不好,化了膿,瞧著十有八九要留疤。”

“姨娘聽到時,暈厥了過去……”

海棠神情複雜地看著蕭燕飛,嘴角翕了翕。

崔姨娘一身肌膚賽雪欺霜,白皙無瑕,在整個侯府也是出了名的,也是崔姨娘引以為傲的,這次身上留了疤,對她的打擊怕是不小。

“姑娘……”海棠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嘴唇,想問姑娘是不是該去聽雨軒瞧瞧崔姨娘,但終究沒問出口。

自家姑娘對崔姨娘素來孝順,有什麼好的都想著姨娘,這些她們這些丫鬟也都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

哎,也不知道是崔姨娘到底做了什麼,傷透了姑娘的心。

蕭燕飛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

“狼來了”的把戲可要不得,這不,原本裝病變成真病了。

海棠心中暗暗歎氣,將手上的那身妃色衣裙朝蕭燕飛那邊湊了湊,話鋒一轉:“姑娘,針線房剛把千芳宴要穿的衣裳改好了,您要不要先試試?”

“陶媽媽說,要是您還有哪裡要改的,她今晚一定讓人給您改好了。”

自打蕭燕飛給的藥緩解了陶媽媽的足痹之症,陶媽媽簡直把她奉若神明,新衣、鞋襪等等都先緊著月出齋,連帶院子裡的丫鬟婆子也因此得了好處。

蕭燕飛點點頭,海棠就把丁香也叫了進來,兩人一起服侍蕭燕飛試衣裳。

千芳帖上要求赴宴的閨秀穿騎裝,因此這身新衣是合身的胡服,版型尺寸恰到好處,襯得蕭燕飛身段纖長,也就是衣裙的腰身略大了半寸,於是海棠又將這身衣裳送去針線房小改了一次。

等次日出門時,蕭燕飛就穿上了這身新衣。

這身簇新的妃色胡服很漂亮,衣擺上繡著彩蝶戲蘭花,蝴蝶翩躚,蘭花疏朗彆致。

水紅色的襽邊上繡了色彩亮麗的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有種清新淡雅的韻味,襯得蕭燕飛愈發嬌柔明麗。

“二妹妹,這身衣裙穿在你身上可真好看!”

上了馬車後,蕭鸞飛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毫不吝嗇的讚美,“不過,還差了點什麼。”

她上下打量了蕭燕飛一番,從匣子取出兩朵妃紅的絨花,戴在了她頭上的那支牡丹金釵旁,又拿了麵菱花鏡給她看。

鏡中的少女多了這兩朵小小的絨花的點綴,猶如夏花綻放,更加令人驚豔。

“謝謝大姐姐。”蕭燕飛笑道。

不一會兒,馬車就搖搖晃晃地駛出了侯府的大門。

蕭鸞飛又親自給蕭燕飛斟了茶,動作優雅無比,眼角的餘光瞥著蕭燕飛。

“二妹妹,喝茶。”她把斟好的茶推到了蕭燕飛的跟前。

蕭燕飛姿態閒適地倚靠在車廂上,由著蕭鸞飛打量,一會兒喝茶,一會兒編起了絡子。

比起繡花、納鞋、縫製衣裳,蕭燕飛覺得還是編絡子有趣多了。

馬車一路疾馳,車廂內一片靜謐。

蕭鸞飛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寧,一杯茶湊到唇邊幾次,卻沒喝幾口,目光依然不受控製地飄向蕭燕飛。

書香說,鄭姑姑來送千芳帖的那日,蕭燕飛也去了正院,可是沒進屋,那之後,也不見蕭燕飛露出什麼異樣,也不知道那天她有沒有聽到了什麼。

應該是聽到了吧?

這個念頭在她心頭一閃而過,蕭鸞飛手腕上的鐲子恰好碰到小桌子上的另一個茶杯,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蕭燕飛便抬眼朝蕭鸞飛的手腕瞥了一眼,那是一個赤金累絲蝶戲花嵌紅寶石手鐲,襯得少女的手腕纖細瑩白。

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蕭鸞飛將一根手指在鐲子上凸起的花紋上輕輕摩挲著,半垂的眸子裡波光流轉。

“這是大皇子送給我的。”

“你是我妹妹,跟你說說也無妨。”蕭鸞飛大大方方地揚唇一笑,“我和大皇子相識於九龍山,那年,我與寧舒郡主她們一起去狩獵,恰好遇上了微服的大皇子。大皇子不慎被毒蛇咬傷,中了蛇毒,幸好我帶著各種藥丸,救了他的命。”

“當時我並不知道他是皇子,與他彼此傾……”

她微咬飽滿的下唇,聲音越來越輕,嬌羞得像朵花似的,透著一種獨屬於少女的嫵媚。

馬車疾行,車廂規律性地搖晃,馬車外傳來各種嘈雜的人聲、車軲轆聲、馬蹄聲。

蕭鸞飛解下了那個手鐲,輕聲道:“二妹妹,我會成為大皇子妃,我會讓娘親為我驕傲,以我為榮耀的。”

“娘自小最疼我了,待我如珍寶,我生病時,她衣不解帶地守著我;無論我想要什麼,她都會讓我如願,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她會比誰都高興我有個好歸宿。”

“娘曾跟我說過,其他人不過是她生命中過客,沒有任何人能與我相比,我是她的骨血,她生命的延續……我是最重要的。”

說著,她抬眼朝蕭燕飛看來,那華麗閃亮的赤金鐲子映得她的眸子熠熠生輝,異常的明亮。

蕭燕飛直直地看著距離她不過三尺的蕭鸞飛。

蕭鸞飛這話聽得讓人很不舒服,這一字字一句句皆是意味深長,尤其是最後一句更像是在對著自己示威,是在暗示自己離殷氏遠些?

還是蕭鸞飛想告訴自己,為了她後半輩子的幸福,殷氏終究會向高安妥協……

蕭鸞飛一直盯著蕭燕飛,眸子半眯了起來,徐徐地又道:“二妹妹,你說是嗎?”

蕭燕飛:“……”

蕭燕飛抿著嘴不說話,置於桌下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卷著那個編了一半的絡子。

有意思。

蕭鸞飛在怕。

也在慌。

她是嫡長女,是什麼讓她沒有自信,認為殷氏會偏向自己而不顧她?

除非是她心虛。

她知道那個秘密!

蕭燕飛長而卷翹的眼睫顫了顫。

馬車這時開始緩了下來,隨行的丫鬟在外頭喊道:“大姑娘,二姑娘,清暉園到了。”

蕭鸞飛漫不經心地掀開窗簾,瞟了眼外頭。

清暉園位於京城西郊的雲山一帶,自雲山到附近的安山有九湖,這一片山清水秀,滿目蔥鬱,風光秀麗。

馬車外是一條蜿蜒的長龍,一輛輛華麗雅致的馬車全都停在了清暉宮外,等著排隊入園。

也唯有那些宗室王親、公主府的馬車得了宮人額外的優待,優先入了園,大部分的車馬都隻能被動地在原地等待著。

周圍一片嘈雜,馬兒的嘶鳴聲、喧嘩的人聲、馬鞭聲交織在一起。

一眼望去,那一輛輛熟悉的馬車令蕭鸞飛覺得安心,這是屬於她的世界。

蕭鸞飛紅潤的唇角微微翹了翹,撩著窗簾的手一鬆,手上的那隻赤金嵌紅寶石手鐲不小心從馬車的窗戶掉出去了。

“哎呀。”蕭鸞飛低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蕭燕飛,“我的鐲子掉了,二妹妹,幫我撿一下吧。”

馬車停穩了。

蕭鸞飛俏臉一歪,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蕭燕飛,微微笑著,無聲地給她施壓。

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宣示。

上一世,她把屬於她的一切都讓了蕭燕飛。

這一世,她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