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媽媽傻愣愣地看著蕭燕飛, 一眨不眨,越看越覺得她實在很像過世多年的老太太。
殷氏讓人搬了一把小杌子過來,請廖媽媽坐下。
廖媽媽就半坐在了小杌子上, 又忍不住去看蕭燕飛, 耳邊傳來殷氏關切的聲音:“廖媽媽,我爹和我娘到哪兒了?他們走的應該是水路吧?”
她是從江南遠嫁到京城,兩地相隔數千裡,她已經好些年沒見過雙親了, 心中分外思念。
廖媽媽這才回過了神, 轉而望向了上首的殷氏,答道:“大姑奶奶, 老爺和太太走的是運河,坐船是慢了點, 不過勝在穩當。”
“奴婢是在冀州臨青城下的船,先坐馬車趕過來通報您一聲, 老爺、太太打算在臨青城休整些日子, 探親訪友。”
“有大爺陪著老爺、太太, 這一路走水路也太平得很。”
廖媽媽口中的大爺指的是殷老爺夫婦在殷氏出嫁後,從族中過繼的嗣子殷煥。
想到再過些日子就可以見到爹娘了, 殷氏滿心歡喜,眸露異彩, 又問道:“我爹我娘這一路可都安好?”
“太太一切安好。”廖媽媽有一瞬的繃緊,遲疑地慢慢道,“老爺他……他……”
察覺廖媽媽的神情不對,殷氏心中一緊,收斂起了笑容,急忙追問道:“我爹可有不妥?廖媽媽, 你可彆瞞我啊!”
“……”廖媽媽沉默了,目光遊移不定。
殷氏臉一板,沉聲喊了一聲:“廖媽媽!”
廖媽媽捏了捏拳頭,一咬牙,還是說了:“大姑奶奶,老爺他在路上突然暈倒了……昏迷了一天後,才被救醒,那之後,老爺就有點認不得人,口眼歪斜,半身不遂。”
“大夫說,老爺這是中風了。”
她暗暗歎氣:他們家老爺三十幾歲才得了大姑奶奶這一女,如今也到花甲之年了,自去歲起,老爺的身子就不太好了,隻是一直瞞著大姑奶奶,往來的書信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這回北上京城一路走水路,前半程也挺順利的,沒想到七八天前老爺突然就在船上中風了,到現在還有些神誌不清,也因為這個變故,他們的船才在臨青城停下了。
老爺重病,太太早就慌了手腳,廖媽媽從臨青城啟程來京城前,大爺千叮嚀萬囑咐地讓她彆說老爺中風的事,就怕姑奶奶難做。
中風?蕭燕飛若有所思的地想著,中醫的中風就是西醫的腦卒中,西醫治療腦卒中主要是以溶栓治療為主,還需要有各種儀器輔助檢查,才能做診斷和評估。
哎,現代醫學還是太注重儀器了。
彆說她手上了,就連整個醫院都沒什麼一顆下肚,就能讓中風病人立刻好轉的神藥。
在這古代,還是中醫對於治療中風更靠譜。
“大姑奶奶,您彆急。”廖媽媽急忙寬慰殷氏道,“老爺用過藥了,大夫還給老爺輔以針灸,老爺會好的,隻是會在路上耽擱幾天。“
她心裡其實沒太大的底氣,就是聽大爺是這麼寬慰太太的。
殷氏哪裡能放心,擔憂得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這臨青城又能有什麼好大夫。
那裡的大夫就算開了藥,也不知道對不對症。
這中風之症可拖延不得,得早早地對症下藥才行。
殷氏雷厲風行地下了決定,沉聲道:“京城的濟世堂和李氏醫堂的老大夫都擅長治療中風,趙嬤嬤,你去取侯府的名帖,還是請大夫去臨青城給我爹看看更妥當。”
“讓人趕緊備車,我也一同去。”
賴媽媽、趙嬤嬤以及屋裡的其他人都驚住了。
趙嬤嬤略帶幾分結巴地問道:“夫人,您也要去?”
夫人可是侯府的當家主母,她若是走了,這諾大的侯府,裡裡外外的又該交給誰?
殷氏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
她神情堅毅,宛如磐石般不可動搖。
本來她是能在爹娘膝下儘孝的,現在卻嫁得這麼遠,令爹娘這十幾年都這麼孤單。
現在爹爹重病,她又豈能安生在這裡等著!
“……”趙嬤嬤心中複雜,哪怕不太讚同殷氏的決定,也不再勸了。
趙嬤嬤是殷氏的乳娘,是看著夫人長大的,對夫人的性格再了解不過,夫人性子堅韌,越是身處逆境越是百折不彎,當年孤身一人遠嫁到侯府,被人看輕,被人慢待,但她咬牙撐下去了,靠著自己的本事在侯府站穩了腳跟。
瓔珞領命後,心急火燎地跑出去找人備車,又有兩個丫鬟趕緊去了內室收拾東西,還有一個婆子急匆匆地奉命去往榮和堂,跟太夫人知會一聲。
原本靜謐的正院一下子變得忙碌了起來。
看趙嬤嬤忙得腳不沾地,蕭燕飛突然問殷氏道:“母親,京城的醫堂藥鋪可有安宮牛黃丸?”
安宮牛黃丸對於中風有奇效,尤其是添加了犀牛角的老藥,關鍵時刻,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現代的安宮牛黃丸用水牛角代替犀牛角,療效也大打折扣。
“安宮牛黃丸?”殷氏一頭霧水地念了一遍,直覺地去看趙嬤嬤。
“……”趙嬤嬤搖了搖頭。
她也不曾聽過這種藥。
蕭燕飛一愣,從她們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心道:難道現在還沒有安宮牛黃丸嗎?
她便解釋了一句:“我這些天在研讀醫典,在醫書上偶然看到了這味丸劑,說是治療中風的神藥。”
殷氏就對剛取了名帖的趙嬤嬤說道:“你去醫堂請大夫時,順便問問他們可有這安宮牛黃丸。”
趙嬤嬤又是連連應聲,急匆匆地走了。
蕭燕飛也默默地過去幫著殷氏一起收拾東西。
殷氏心裡著急,隻讓丫鬟稍微收拾了幾件隨身衣物,準備了一個箱子的東西,就催促著下人打算離開。
但才走到正院的院子口,就看到榮和堂的王嬤嬤朝這邊疾步走來,攔住了殷氏的去路。
“夫人。”王嬤嬤對著殷氏屈膝福了福,客客氣氣地說道,“老奴是奉太夫人之命來傳話的,太夫人說了,夫人您是侯府的當家主母,豈能隨隨便便一走了之呢?”
“夫人,您就彆任性了。”
王嬤嬤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頓了頓後,音調拔高了三分,“太夫人說了,您要是敢自做主張,今天出了這個門,就彆回來了!”
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殷氏唇角勾出一個冷笑,眼神犀利如刀。
心知太夫人這是記恨自己為蕭燕飛討了那一萬兩銀子的添妝。
迎上王嬤嬤皮笑肉不笑的圓盤臉,殷氏不客氣地冷冷道:“王嬤嬤,你回去告訴太夫人,我是嫁來侯府的,不是被抵債押來侯府的。”
“若是太夫人看不慣的話,就把我的嫁妝還來,我們一拍兩散。”
“真當我稀罕這侯夫人不成!”
殷氏鏗鏘有力地說道,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哇!蕭燕飛聽得心潮起伏。
她記得當年老侯爺是花了百萬兩銀子才保住了這侯府的爵位,後來殷氏一個商戶女因為在眾目睽睽下落水被侯爺所救,不得已嫁了進來,成為了侯夫人。
如今,這武安侯府看著吃穿用度都不比彆的勳貴差,其實已經落魄到了靠兒媳的嫁妝填補家用了?
“娘!”
剛剛才趕到這裡的蕭鸞飛也聽到了殷氏的這番話,臉色微微一變,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殷氏身邊,親昵地攙住了殷氏的胳膊,柔聲勸道:“出了什麼事?您先彆急。”
“……”王嬤嬤兩眼瞪大,也驚到了。
本來她也隻是奉太夫人之命為難一下夫人而已,隻要夫人跟她去榮和堂找太夫人認個錯、求個饒,再把一萬兩銀子補上,讓太夫人出了這口惡氣也就罷了。
若是為了這點事,真鬨到殷氏與侯府“一拍兩散”,那她可擔待不起!
王嬤嬤眼神閃爍不定,放下了身段,好聲好氣地說道:“夫人,太夫人隻是擔心夫人不在,侯府會亂,哪就到這份上了呢。”
對此,殷氏隻是給了王嬤嬤一個冷笑,懶得與她虛以為蛇。
“鸞兒,”殷氏轉頭對蕭鸞飛道,聲音略有幾分沙啞,“你外祖父中風了,我要離開幾天,去一趟臨青城。”
說完這句話後,殷氏也不管蕭鸞飛是何反應,立刻就繞過王嬤嬤往前走去。
蕭燕飛二話不說地跟了上去。
後方的廖媽媽不由地朝蕭鸞飛看了過去,目光在她秀美的麵龐上轉了轉。
原來這一位才是大姑娘啊。
蕭鸞飛沒在意廖媽媽,甚至沒多看她一眼,溫和地對王嬤嬤說道:“嬤嬤莫見怪。”
“我娘是擔心外祖父的病情,一時心急,才會怒而失言,不是故意對祖母無禮的,你讓祖母彆氣壞了身子。”
蕭鸞飛擰了擰柳眉,覺得殷氏過於衝動了,怎麼可以動不動就把“一拍兩散”掛在嘴邊。
王嬤嬤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大姑娘,老奴明白的。”
“晚些我親自去和祖母解釋。”蕭鸞飛丟下這一句後,一轉頭,就見殷氏她們已經走遠了,身影消失在前方遊廊的儘頭。
“娘親!”她心裡著急,趕緊拎著裙裾去追殷氏。
趙嬤嬤已經在外儀門備好了兩輛馬車,婆子們手腳利落地把殷氏的行裝往第二輛馬車上搬。
殷氏在丫鬟的攙扶下上了第一輛馬車,很快抬手掀開了馬車的窗簾,對著窗外匆匆趕到的蕭鸞飛道:“鸞兒,我這趟出去,應該七八天就可以回來。”
她看著蕭鸞飛因為跑動而緋紅的雙頰,眸光閃了閃。
本來,侯府的中饋她是想讓鸞兒來的,畢竟鸞兒也跟著她學了兩三年了。
但話到嘴邊,殷氏臨時改了口:“鸞兒,你帶著你二妹妹一起來管幾天內務吧。”
“趙嬤嬤,你留下吧,給大姑娘、二姑娘幫把手。”
無論是蕭鸞飛,還是趙嬤嬤,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怎麼也沒想到殷氏會叫上從來沒接觸過內務的蕭燕飛幫著蕭鸞飛一起主持中饋。
蕭鸞飛抿了下唇,隻猶豫了一瞬,就乖順地應道:“娘,您放心,我會和二妹妹一起好好操持好侯府的。”